齐砚舟握着手机，指节发白。电话那头已经挂断，可郑天豪最后那句话还在他脑子里回响——“人心不可控”。他没动，站在警局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窗外雨停了，灯还亮着。
半小时后，审讯室门打开。两名警员走出来，脸色不太对。
“他不说话。”其中一个说，“只让律师放一段视频。”
齐砚舟点头，跟着进去。屋里灯光冷白，郑天豪坐在铁桌后，手铐连在桌面，西装领口松了一扣。他看见齐砚舟，嘴角微抬，没笑。
律师递上平板。屏幕亮起，画面晃了一下才清晰。是个病房，设备很多，床边躺着一个小女孩，闭着眼，头上贴着电极片。心跳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声。
“这是我女儿。”郑天豪声音低，“她在国外接受治疗。三年了，没醒过一次。”
没人说话。
他继续说：“你们抓我，是因为觉得我做错了事。可我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她能活下来。你们有孩子吗？知道看着亲人一天天衰弱是什么感觉吗？”
一名年轻警员低头搓了搓脸。
齐砚舟站着没动。他盯着那画面，忽然想起什么。岑晚秋之前给他的那份录音，里面有段模糊的数据分析，提到一种叫“预演抑制剂”的东西，能封锁神经信号，让人永远无法自主苏醒。
他闭上眼。
预演启动。
三秒。
画面闪过——药液注入静脉后的反应路径、脑干区域被持续压制的状态、意识觉醒通路被人为切断的过程……这不是治疗，是控制。这药不会修复任何损伤，只会让病人维持在一个“可观察”的状态。
他睁眼，走到投影设备旁，插上U盘。
“这是三年来我对这种药物的模拟记录。”他说，“你用的所谓‘特效药’，根本不是为了唤醒她。你在阻止她醒来。”
郑天豪眼神变了。
“为什么？”齐砚舟问，“因为她一旦醒了，就会说出当年实验的真相？还是因为你根本不想让她醒？一个昏迷的女儿，是你最好的掩护。”
郑天豪冷笑，“你懂什么。”
“我懂医学。”齐砚舟调出一组波形图，“正常昏迷患者的脑电活动会有波动峰值，但她没有。她的大脑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这种药，只有长期服用才会产生这种效果。你是故意的。”
律师想说话，被警官拦下。
屋里安静了几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技术员拿着文件进来，脸色发紧。
“刚收到一份匿名寄来的dNA报告。”他把纸放在桌上，“比对结果显示，郑天豪和刘振虎来自同一个父系家族分支。他们很可能是父子关系。”
齐砚舟看向郑天豪。
郑天豪沉默几秒，突然笑了。“血缘？那玩意儿早就烂透了。我父亲十六岁把我送到美国，让我当人质。他从没把我当儿子，我只是他的棋子。”
“那你现在做的事，和他有什么区别？”齐砚舟走近玻璃墙，“你也用别人的命铺路。你以为你在掌控一切？其实你只是重复他的老路——用别人的痛苦，填补自己的空洞。”
话音落下，监控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接着，所有灯开始频闪，三下，停住。
没人动。
然后，有人发现墙角渗出了黑色液体。它顺着水泥缝往上爬，像有生命一样，在墙面缓缓延展，最后形成一张模糊的脸——小女孩的模样，眼睛闭着，嘴唇微微张开。
空气里响起声音：“爸爸……疼……”
一名警员往后退了半步。
技术员立刻检查系统，“没有入侵信号，网络已隔离。”
齐砚舟没看墙。他又闭上眼。
预演再次启动。
这一次，他把过去七十二小时接触过的所有数据流在脑中重放。从抓捕现场到押解过程，再到刚才那台电子镣铐的信号频率……终于，他在记忆深处抓到了一个异常点——郑天豪被捕时佩戴的电子镣铐，内置芯片发射了一种极低频脉冲，和医院里某些神经反馈设备的波段一致。
他猛地睁眼，“切断所有联网设备！现在！”
没人犹豫。电源总闸被拉下，投影黑屏，灯光熄灭，整间屋子陷入黑暗。
那张脸还在墙上，但动作慢了下来。黑液不再蔓延，边缘开始收缩。
就在它即将消失前，那张嘴又动了。
“……他们都在等你醒来。”
声音落下的瞬间，墙上的痕迹彻底干涸，只剩一道深色印子。
齐砚舟站在原地，呼吸平稳。他知道这不是幻觉。这是一种远程神经投影技术，通过特定频率刺激视觉皮层，让人“看到”不存在的画面。而源头，就是那个芯片。
他走向审讯室门口，对守卫说：“换掉他的电子镣铐。换成物理禁具，金属的那种。”
守卫点头。
齐砚舟转身往外走，手里多了个小塑料袋，里面是刚从旧镣铐上拆下来的芯片。
走廊灯光昏黄。他停下，低头看那芯片。它很小，黑色，表面有一道划痕。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样子，想起自己第一次预演手术时的冷汗，想起岑晚秋把钥匙扣塞进他掌心的温度。
这些都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可它们真实存在。
他握紧袋子，继续往前走。
审讯室门关上了。
郑天豪坐在黑暗里，手腕换了粗铁链。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嘴角慢慢扬起。
一滴汗从他额角滑下，落在肩上。
外面走廊，齐砚舟掏出手机，拨了个号。
“是我。”他说，“查一下这个芯片的制造编号，我要知道它什么时候出厂，谁签收过。”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
他挂掉，靠在墙边，望着前方空荡的通道。
远处有脚步声接近。
他没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一队技术组的人，手里拿着屏蔽箱。
领头的问他：“还要送检吗？”
齐砚舟把塑料袋递过去。
“一定要查清楚。”他说，“这不是结束。”
技术员接过盒子，转身要走。
就在他们拐弯的时候，齐砚舟忽然开口。
“等等。”
那人停下。
齐砚舟盯着那个屏蔽箱，说：“别用无线传输数据。全程物理隔离。”
对方点头，走了。
齐砚舟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听诊器项链。
他转身准备离开，忽然注意到脚边的地砖缝隙。
那里有一点反光。
他蹲下，用指甲抠出来一片碎屑——透明，带棱角，像是某种封装材料的残片。
他捏在指尖，对着灯光看了两秒。
然后站起身，朝出口走去。
夜风从大厅门口吹进来，带着湿气。
他走出警局大楼，没打伞。
街对面路灯下停着一辆车，车窗摇下一半，露出周正海的脸。
齐砚舟走过去。
“等很久了？”他问。
“二十分钟。”周正海递出一份文件，“这是郑天豪名下的所有海外账户冻结令。法院签了。”
齐砚舟接过，塞进外套口袋。
“还有件事。”周正海说，“李淑芬今天去了花店，说要帮晚秋重新布置安防系统。”
齐砚舟点点头。
“她还说，”周正海顿了顿，“让你别太拼，饭要按时吃。”
齐砚舟笑了下。
他刚想说话，手机震了一下。
是林夏发来的消息。
“刚拿到化验结果。芯片涂层含有微量放射性同位素，来源标记为‘N-7’批次。”
齐砚舟盯着那行字。
N-7。
这个编号他见过。
在母亲最后一份病历的药品批号栏里，就有这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