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邪睁开眼,山林间特有的清冽气息透过窗缝钻入鼻腔,带着泥土和晨露的味道,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与清河市那掺杂着尾气与早点摊烟火气的早晨截然不同,这里的空气干净得仿佛能洗涤肺腑。
他没有多做停留,在客栈一楼就着咸菜喝了碗滚烫的米粥,便结算了房钱。那老掌柜依旧沉默寡言,只是在递回零钱时,浑浊的眼睛似乎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依旧什么都没问。
走出雾隐镇,沿着镇后一条更为陡峭、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向上攀登。这里的山路与昨日又不同,石阶更为古老残破,两侧林木愈发苍劲,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漏下些许细碎的光斑。鸟鸣声清脆空灵,更显山幽人静。腰间那枚古武指南针传来的牵引感愈发清晰明确,像一根无形的线,指引着归家的方向。
攀登了近一个时辰,汗意微透衣背时,前方茂密的竹林豁然开朗。一座略显古旧、却气势沉雄的山门出现在眼前。山门以巨大的青石垒成,饱经风霜,爬满了厚厚的青苔,正中一块深色木匾,以遒劲的笔力镌刻着两个大字——“青玄”。字迹历经岁月侵蚀,依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站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山门前,李小邪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空气中浓郁的草木灵气,这山门沉淀的厚重气息,瞬间将他拉回了少年时代。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一身本事的源头,却也承载着他当年毅然离去时的一些复杂心绪。如今归来,心境已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少年的轻狂不羁,多了几分历经世事后的沉淀与责任。
他整理了一下因爬山而略显凌乱的衣领,迈步,踏过了那道象征着界限的门槛。
同一时间,远在清河市。
夏雪娆刚刚结束了一个上午的拍摄,回到专属休息室。卸下镜头前完美的妆容,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她拿起手机,屏幕解锁,背景照片是她偷偷拍下的李小邪在“青衣膳坊”后院低头熬药时的侧影,眉眼专注,带着一种与平日痞气截然不同的沉静。她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的轮廓,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思念和一丝担忧。他离开才一天,却感觉如此漫长。那个他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他要去处理的“家事”,会不会有危险?种种念头萦绕心头,化为一抹轻叹。经纪人推门进来,提醒她下午的通告安排,她迅速收敛情绪,将手机贴胸放好,重新戴上了明星的光环,只是那份牵挂,已深埋心底。
凰权集团顶层办公室内,秦凰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繁华。秘书轻敲房门后走进,低声汇报:“秦总,刚收到消息,李先生已于昨日傍晚抵达滇南雾隐镇,今晨一早便进入了青雾山区域。”
秦凰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沿,凤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雾隐镇,青雾山……果然是那里。她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关于近期西南边境异常资金流的报告,眼神锐利。李小邪的回归,显然与这些暗流涌动脱不了干系。她并不担心他的能力,只是那条受伤潜匿的毒蛇——“冥王”,始终是个变数。
“继续关注西南方向的动静,有任何与‘暗影’或不明势力相关的消息,第一时间汇报。”她清冷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派出所里,苏沐雪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户籍信息查询界面,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李小邪,这个名字这两天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上次“煤气罐意外”的拙劣借口犹在耳边,紧接着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店铺关门,电话也联系不上。以她的职业敏感,绝不相信这只是简单的回老家。他到底隐藏了什么?去了哪里?那种无法掌控、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她非常不适,甚至隐隐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烦躁。她甩甩头,试图将那张带着疤痕、总是挂着惫懒笑容的脸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专注于眼前的卷宗。
“青衣膳坊”今日歇业。林婉儿独自在店内,仔细地擦拭着每一张桌椅。没有李小邪插科打诨的店铺,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空旷。她将线上平台的公告改为“店主有事,暂停营业几日”,看着那些熟悉的顾客留言询问,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在他回来之前,守好这个地方。她走到后院,看着李小邪平时摆弄药材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他特有的气息。少女轻轻握了握拳,眼神变得坚定。她相信他会回来,就像以前每次出门一样。
青雾山,山门之内,别有洞天。
穿过一片茂密的修竹,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山势在这里变得平缓,依着山势建着几处白墙黑瓦、风格古朴的院落,并不宏伟,却与周遭山水完美融合,透着一股悠远出尘的意味。
左手边是一片开辟整齐的药圃,依着微斜的坡地分成若干畦,里面种植着许多外界难得一见的珍稀药材。几个年轻的弟子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些带着露珠、叶片呈北斗七星状排列的草药铺在竹匾上晾晒,那正是炼制某些高阶丹药所需的辅料“七星草”。微风拂过,带来阵阵奇异的药香。
右手边则是一块夯实平整的演武场,边缘立着几个磨损严重的木人桩,上面布满了新的拳印掌痕,显示着此间主人并未懈怠修炼。场边兵器架上,刀枪剑戟摆放整齐,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正对着的,是一座更为古旧的三层木楼,飞檐翘角,木料呈现出深沉的紫褐色,门前挂着一块同样古旧的木牌,上面以朱砂写着“藏经阁”三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非内门弟子莫入”,透着一股肃穆与神秘。
李小邪的到来,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引起了一阵细微的涟漪。
“小邪师兄?!”一个正在药圃边修补篱笆的少年猛地抬起头,看到李小邪,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扔下手中的工具就跑了过来。这少年名叫陈阿木,当年李小邪在山时,还是个流着鼻涕常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豆丁,如今已抽条长成了清秀少年,只是眼神里的崇拜依旧没变。
“阿木,长这么高了。”李小邪笑着,习惯性地想揉他的头,手伸到一半,看到少年腼腆的笑容,又改为拍了拍他的肩膀。
“哼,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当年不告而别的大忙人回来了。”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个身材高壮、面容冷硬的青年抱着双臂站在演武场边缘,眼神不善地盯着李小邪。这是师兄赵磊,性子向来耿直甚至有些执拗,对当年李小邪的离开一直颇有微词。
李小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看向赵磊:“赵师兄,别来无恙。”
“无恙?比不上你在外面逍遥快活。”赵磊冷哼一声,“当年你说走就走,把师门规矩置于何地?如今师父一召,你便回来,是把师门当客栈了不成?”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陈阿木有些不安地看着两人。
李小邪没有辩解,有些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他转过身,不再理会赵磊带刺的话语,走到药圃边,蹲下身,捡起陈阿木刚才丢下的工具和散乱的竹篾,动作熟练地开始帮忙加固那有些松动的篱笆。指尖触及微湿冰凉的泥土和粗糙的竹篾,一种久违的、熟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这片药圃,师父手把手教他辨认药材,讲解药性,带着他一起培育幼苗。那时的阳光似乎也这般温暖,泥土的气息也如此清新。师父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话语不多,却总能点醒他修行上的迷障。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归来,却已物是人非,师父云游未归,山门气氛也似乎与往日不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凝重。
他默默地修补着篱笆,将一根根竹篾仔细地编织、固定。陈阿木也蹲在一旁帮忙,小声地跟他说着这几年山里的变化,哪些师叔伯还在,哪些师弟妹新来了。李小邪静静地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
他帮陈阿木将最后一段篱笆修补牢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目光投向那掩映在竹林深处、师父以往常住的主院方向。接下来的日子,他需要从鬼手师叔那里,了解一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