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水瓶碎在掌心，玻璃扎进皮肉的瞬间，沈知意猛地抽了口气。
痛感从指尖炸开，顺着神经一路烧到太阳穴。她低头看去，血混着碳酸液体从指缝往下滴，在地面溅出一朵朵小红花。刚才那张倒影里的笑脸——根本不是她的表情。
“别动。”萧景珩站在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掌心里凝出半截冰锥，“你眼白泛青了。”
她没应声，而是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疼，真实得不像假的。可越是真实，越说明问题——这疼，是别人塞给她的剧本。
远处虹桥还在发光，但颜色变了。原本流转的金蓝光带开始扭曲，像被谁用手指搅乱的水面。裴烬还站在通道口，姿势却不对劲。他垂着手，钢笔尖朝下，一滴墨悬在笔尖，迟迟不落。
“老裴？”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人缓缓抬头，嘴角一勾。
不是他的笑法。
“你们爱得这么累，不如我帮你们解脱？”声音从裴烬嘴里发出，语调却是另一个女人的，轻飘飘带着回音，“反正结局早就写好了，何必挣扎？”
话音落下，四周空气骤然变冷。沈知意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不在原地。
她看见自己躺在医院走廊，身上盖着白布。母亲跪在一旁哭到失声，手里攥着一根棒棒糖棍。那是她穿越前最后吃的一根，草莓味，棍子上刻了个歪歪扭扭的“珩”字。
这不是记忆。
是别人翻出来、剪碎了、拼成刀片往她脑子里插的东西。
另一边，萧景珩的幻想也炸开了。他站在千军万马之中，玄甲军令断裂，银发染血。一道天雷劈下，他整个人化作飞灰，连骨灰都没剩下。而那道雷，是从她手中打出的。
“停。”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喉咙，“这些都不是真的。”
可身体还是抖了一下。
幻境抓的就是这一瞬的动摇。刹那间，十面八方涌来无数画面：她车祸身亡、他兵解消散、陈墨被钉在皇陵石柱上烤红薯、宋清欢笑着把赵天罡做成活页经卷……全是他们最怕的事，全被精准投喂。
“你认得出真假吗？”那个声音在耳边问，“你说痛就是真？可你现在流的血，也是我画出来的。”
沈知意闭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影像。她记得上一次读心术失控时，裴烬说过一句话：“你的杀气……有奶茶味。”
那时候她刚喝完一杯芝士葡萄，一边吸珍珠一边骂人。
现在呢？
她猛地睁开眼，盯着萧景珩的瞳孔。光线变化时，他的金瞳会收缩。这是生理反应，伪造不了。
就在她注视的瞬间，那双眼睛微微一缩。
是真的。
“不是真的！”她吼出声，“都是假的！别看那些画面，看我！”
萧景珩立刻反应过来，冰锥转手收起，反身挡在她身前。两人背靠背站着，呼吸节奏慢慢对上。
“她在找突破口。”他说，“用我们的恐惧当钥匙。”
“那就反锁门。”沈知意抬手抹掉嘴角血迹，“让她进不来。”
话音未落，裴烬突然动了。一步跨出，钢笔直刺她眉心。动作快得不像人类，笔尖划破空气发出尖啸。
萧景珩抬臂格挡，傀儡丝瞬间缠上对方手腕。可就在接触的刹那，他察觉到一丝异样——裴烬的手指在抖，幅度极小，频率却很规律，像是在拼命传递某种信号。
“他在抵抗。”沈知意脱口而出。
她不管不顾往前冲，一把抓住裴烬持笔的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大量记忆碎片撞进脑海：刑部大牢里他第一次读取死者遗言、现代课堂上他记录学生微表情、解剖课上他摸到她手臂时突然干呕……
全是真实的过往。
“老裴！”她几乎是喊出来的，“你还记得吗？你说我杀气有奶茶味！那是我第一次敢对着外人笑骂！你当时写了整整三页笔记，标题叫‘攻击性伪装与情绪释放机制’！”
钢笔剑顿住了。
那一秒，裴烬的眼珠剧烈颤动，左眼清明，右眼漆黑，像是两股力量在打架。
“继续说。”萧景珩低声道，“别让他断线。”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声音拔高：“你怕血是不是？可那天为了查案，你硬是切开了药人傀儡的胸腔！就因为你看出那具尸体穿的是我的校服！你吐得站都站不稳，还得撑着桌子继续记笔记！”
裴烬的肩膀猛地一震。
钢笔“当啷”落地。
但他整个人也开始抽搐，像是有东西在他体内撕扯。下一秒，那道阴冷笑声再次响起：“感动戏码演完了？也该送你们上路了。”
虹桥平台轰然崩解，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面镜子组成的长廊。每一面镜子里都在重播他们的死亡：她被万箭穿心，他自爆元婴，他们彼此杀死对方，他们在婚礼现场被天雷劈中……
镜面层层叠叠，看得人头晕目眩。
“这是记忆织网。”沈知意喘着气，“她要把我们困死在自己的恐惧里。”
“那就撕了这张网。”萧景珩突然伸手，牢牢握住她的手。
胎记烫得像要烧起来，他喉结上的刺青也在发烫。两人之间的温度迅速攀升，指环和项链同时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共振。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她盯着他，声音发颤，“你说过，要我赢。”
“我说过。”他点头，“现在轮到你兑现。”
她闭眼，将全部意识沉入血脉深处。因果逆转之力在经脉中奔涌，像一条苏醒的龙。她不再抗拒那些痛苦记忆，反而主动迎上去，一把抓住它们的核心——
不是死亡，是爱。
他们每一次差点死掉，都是因为想护住对方。
这才是真正的因，真正的果。
“既然你说宿命不可逆——”她猛然睁眼，怒吼出声，“那我就逆给你看！”
轰！
光流从她掌心爆发，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臂席卷全场。所有镜面在同一秒炸裂，碎片如雨纷飞。可这一次，没有鲜血，没有残骸。
红毯铺开。
虹桥变成了婚礼走道，两侧浮现出两界民众的虚影：古代宫女捧着花篮，现代学生举着手机录像。天空洒下星图，像是有人把银河打翻了。
礼炮声响起。
沈知意还穿着校服，萧景珩的外套破了个洞，可他们都笑了。
尤其是她，眼角有泪，嘴却咧到耳根：“想让我们痛苦？偏要你看着我们成婚！”
那笑声仿佛刺穿了幻境核心。裴烬浑身一僵，双眼猛地翻白，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藏在他识海里的残魂发出一声尖啸，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
“不可能……”那声音扭曲变形，“这不该发生……系统已经没了……你们凭什么改命？”
“凭我们自己不行？”沈知意一步步走向裴烬，每走一步，脚下就多一圈光纹，“你以为签到是靠系统？其实早就不靠了。乱葬岗通灵，是因为我见过太多冤魂；刑部读心，是因为我懂人心有多狠；皇陵开慧眼，是因为我看够了背叛。”
她停在他面前，伸手按上他额头。
“而你现在，只是个赖着不走的垃圾数据罢了。”
裴烬的身体剧烈颤抖，额头渗出黑色液体，像是电路板烧毁后的残渣。他的嘴唇动了动，挤出两个字：“救……我……”
沈知意没松手。
光纹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他全身，一层层剥开那股黑雾。可就在即将彻底清除时，那团黑气突然回缩，钻进了他后颈一个极小的穴位，死死卡住。
残魂没灭。
只是躲起来了。
“还没完。”萧景珩走上前，眼神冷得能结冰，“它在等下一个破绽。”
沈知意收回手，指尖沾了点黑液，轻轻蹭在唇上，像涂了口红。她笑了笑：“那就等呗。反正我现在知道它怕什么了。”
风从高空吹过，掀动她的衣角。
远处城市灯火通明，虹桥上的光纹仍在缓慢流转，像是某种契约的余温。两界地图虚影若隐若现，青龙与兵符交错旋转。
裴烬瘫坐在地，呼吸微弱，脸色灰败。
沈知意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醒着就眨眨眼。”
他眼皮颤了颤，勉强眨了一下。
“行，还活着。”她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萧景珩，“接下来怎么办？”
他盯着裴烬后颈的位置，声音很轻：“它藏得太深，强行剥离会伤他神识。只能等。”
“等什么？”
“等它自己冒头。”他抬起手，指环泛着幽光，“或着，等下一个能把它逼出来的契机。”
沈知意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血还在流，但她懒得包扎。
“行啊。”她说，“我不急。反正婚礼都办过了，差一场补办仪式而已。”
她抬头看向夜空，星星一颗接一颗亮了起来。
有一颗特别亮的，拖着尾巴划过天际，像是许愿成功的信号。
裴烬忽然又咳了一声，嗓子里发出沙哑的音节。
那不是他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一句没说完的话——
“你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