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话音刚落，沈知意还没来得及回神，一股冷风就从地牢深处卷了出来。
墙角那根断裂的锁链突然抖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漆黑的手从石缝里探出，快得看不清动作，一把抓走了空中飘落的一截发带——那是宋清欢之前留下的，不知何时被气流带到了这里。
发带一离手，瞬间化作一团黑雾，猛地扑向沈知意。
她本能后退，却被身后的断柱挡住。黑雾贴脸撞进来，像冰水灌进脑子，眼前一黑，耳边全是杂乱的声音。
“不是我的记忆……我不是她……”她咬牙撑住，指尖用力掐进掌心，靠痛感稳住意识。
胎记开始发烫，比刚才更剧烈。
她知道这感觉——共情异能又被触发了，但这次不是被动接收画面，而是被人强行拉进了某段记忆。
她不能躲，只能往前走。
萧景珩察觉不对，抬手甩出银丝，缠住黑雾边缘，硬生生拖慢它的扩散速度。他的左手还在流血，动作一滞，眉头皱紧。
“沈知意！”他喊了一声。
她没回应，整个人已经陷进去了。
画面闪现。
一间实验室，灯光惨白。不锈钢台面上躺着一个女孩，双眼紧闭，额头贴着电极片。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发很长，面容和宋清欢一模一样。
镜头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男人走进来，背影挺拔，穿深色长袍。他站在台前，手里拿着一枚金色符文，轻轻按进女孩眉心。
符文没入皮肤的瞬间，女孩猛地睁眼。
她没有叫，只是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男人低声说：“从今天起，你承载的是她的过去。你是容器，不是本体。”
女孩嘴唇动了动：“如果我把她的一切都记住了……那我算什么？”
男人没回答，转身离开。
门关上前，他留下一句：“等她回来，你就没用了。”
画面跳转。
女孩坐在镜子前，梳头。镜子里映出她的脸，可下一秒，镜中影像忽然笑了——那笑容不属于她。
她吓了一跳，往后缩。
镜中的自己开口：“别怕，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她摇头：“我不是你。我不该有你的记忆。”
镜中人轻声说：“可你现在有了。你会哭，会痛，会恨，都是因为我。”
她扔掉梳子，砸向镜子。
玻璃碎了，每一块碎片里都在笑。
再切换。
她跪在焚香炉前，手里捧着一本册子。火光映着她的脸，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纸上。
册子上写着：《记忆移植记录·第37次同步完成》。
她烧掉了它。
然后撕开自己的脸皮——不是血肉，而是一层薄如蝉翼的膜，像是假面。撕下来的那一刻，她看着手中的人皮，笑了。
“原来我一直戴着别人的壳活着。”
最后的画面。
她站在广播室里，手指滑过麦克风。校园铃声响起，接着是她的声音，循环播放：“你逃不掉的。”
她说完这句话，回头看向摄像头，眼神平静。
“但我也不想逃了。”
沈知意猛地抽离。
她跪在地上喘气，额头全是汗，呼吸像被卡住。她抬手抹了把脸，发现脸颊湿透了。
不是她的泪。
是宋清欢的。
萧景珩冲过来扶她肩膀：“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她张了张嘴，声音发抖：“她不是敌人……她是替身。”
“什么替身？”
“我父亲做的。”她抬头，眼神发直，“那个实验室……他在把我丢失的记忆，全都塞进她脑子里。”
她顿了顿，喉咙干涩：“她是我记忆的容器。国师想用她控制我，让我变成听话的傀儡。”
萧景珩沉默。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宋清欢真承载了沈知意过去的全部记忆，那她早就不是单纯的对手。她是另一个“她”，只是被强行赋予了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阴影里传来脚步声。
裴烬从暗处走出来，手里握着钢笔，指节泛白。他站定在三步之外，目光落在沈知意脸上。
“她的记忆……在哭。”他说。
沈知意一愣：“你说什么？”
裴烬没看她，低头看着笔尖。那支笔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手指，血珠正顺着笔杆往下滴。
“我碰到了那根发带。”他声音很冷，“虽然只有一秒，但我看到了——她在实验室里，一次又一次地接受记忆灌输。每次结束后，人都要崩溃一次。”
他抬眼：“那种痛苦，不是演出来的。”
沈知意低下头。
她想起刚才画面里，宋清欢撕下面具时的表情。不是愤怒，不是仇恨，是一种彻底的疲惫。
她不是疯，她是被逼到尽头了。
系统突然响了。
【警告！宿主情绪波动过大，检测到精神震荡风险，建议立即签到！】
弹幕一闪一闪，语气急促。
沈知意没理它。
她知道现在不能签到。一旦启动系统，可能会干扰共情残留的记忆连接，甚至让那些信息永久丢失。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头脑清醒了些。
“我不是一个人活下来的。”她低声说。
萧景珩听见了，看了她一眼。
她继续说：“有人替我扛了那些事，有人替我疼过、哭过、疯过。我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她们没彻底倒下。”
她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站住了。
胎记的温度渐渐稳定，不再狂烫。系统弹幕闪烁几下，最终消失。
【检测到宿主意志稳固，取消强制签到。】
空气安静了几秒。
黑雾还没完全散去，残丝在头顶缓缓飘动。沈知意盯着那团余烬，忽然伸手，想抓住一点。
裴烬突然出声：“别碰。”
她停住。
“那不是普通的记忆残留。”他盯着黑雾，“是‘锚点’。有人故意留下痕迹，等着被读取。”
沈知意收回手：“谁会这么做？”
“宋清欢。”裴烬说，“她在等一个能看见真相的人。”
沈知意愣住。
萧景珩皱眉：“她为什么要帮你？”
裴烬没回答，只是抬起笔，指向黑雾中心。
那里浮现出一行字，很淡，像是用烟画出来的：
**“下次见面，我会选择自己。”**
字迹一晃，就没了。
沈知意站在原地，心跳有点乱。
她终于明白宋清欢最后那句“你逃不掉的”是什么意思。
不是威胁。
是提醒。
是求救。
也是告别。
裴烬收起钢笔，擦掉指尖的血：“她把自己的记忆切成碎片，藏在各种东西里。发带、广播、香水瓶……只要有人能连起来，就能知道她是谁。”
他看向沈知意：“现在你知道了。接下来怎么办？”
沈知意没说话。
她低头看着掌心，刚才抓黑雾时，指尖沾了一点灰。那灰在皮肤上微微发亮，像是星屑。
她忽然想到什么。
“陈墨说过，破幻之法，在味不在力。”她喃喃。
萧景珩问：“你还记得味道？”
她点头：“奶茶的甜，红薯的焦香。那是信标的味道。”
她摸向锦囊，掏出那个破碎的奶茶杯。杯底还剩一点点糖浆，干涸了，但颜色没变。
她把杯子靠近那点灰。
灰屑碰到糖渍的瞬间，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回应。
裴烬眯眼：“你在试什么？”
“我在确认一件事。”她握紧杯子，“如果记忆能被封存，也能被唤醒，那她留下的这些碎片，是不是也能拼回去？”
萧景珩看着她：“你想救她？”
“我不知道能不能救。”她抬头，眼神认真，“但她值得被记住本来的样子，而不是当个工具人。”
裴烬沉默片刻，忽然说：“我可以帮你读取更多残留信息。”
“你不是怕血吗？”她问。
“我也怕遗忘。”他声音低，“尤其是不该被抹掉的真相。”
三人对视一眼，没人再说什么。
沈知意把奶茶杯放进锦囊，拍了拍。
头顶的黑雾彻底散了。
地牢恢复死寂，只有远处水滴声规律地响着。
她靠着断柱坐下，闭上眼，开始整理刚才看到的画面。
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她都不准自己忘。
萧景珩蹲下来，挡在她前面。
“休息一会儿。”他说，“后面的事，我们一起扛。”
她嗯了一声，没睁眼。
可就在意识快要沉下去的时候，胎记又烫了一下。
不是系统提示。
是一种熟悉的连接感。
像是有人在另一端，轻轻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