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长老带来的消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药谷激起层层涟漪。楚尘捧着那卷证明父亲清白的卷宗,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母亲手记里的镇魂花,于绝境中撑起一片清明。
“这些年委屈你了。”清玄长老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叹息着递过一盏灵茶,“当年楚玄兄被诬陷时,老夫正在闭关冲击化神期,等察觉不对时,一切已成定局。那些被魔族收买的败类借着仙门盟的名义兴风作浪,直到三个月前才露出马脚。”
林晚给楚尘续上热茶,目光落在清玄长老带来的卷宗上。魔族供词里提到的“蚀心咒”让她心头一紧——那正是母亲手记里记载的、能操控修士心智的邪术,当年构陷楚玄的几名长老,全是中了这种咒术。
“这么说,现在仙门盟里还有魔族卧底?”她蹙眉问道。
清玄长老点头,指尖在石桌上划出三道刻痕:“至少三个。他们潜伏极深,连老夫都没能查清身份。这次灵脉复苏惊动了他们,想必最近会有所动作。”他看向楚尘,“所以老夫才急着来找你。楚玄兄留下的混沌之力是克制魔气的关键,只有你能主持大局。”
楚尘摩挲着茶杯边缘,杯壁的温热抵不过掌心的微凉。他想起父亲留在匕首里的残魂,想起母亲消散前的青芒,突然将卷宗推到清玄面前:“证据我收下了,但仙门盟的位置,我不稀罕。”
“楚贤侄!”清玄猛地抬头,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这不是稀罕不稀罕的事!魔族已经在雾凇山脉布下结界,那里的修士全被困住了,再拖下去——”
“我去救人。”楚尘打断他,眼神清亮如洗,“但我不会加入仙门盟。我爹当年守护的是天下苍生,不是哪个门派的令牌。”
林晚心头一动,悄悄握住他的手。她懂他的意思,就像母亲选择在泉眼守护灵脉,而非争夺仙门高位,他们要走的,从来都是自己的路。
清玄长老怔了半晌,突然抚掌大笑:“好!不愧是楚玄的儿子!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墨玉令牌,“这是自由出入仙门盟的信物,雾凇山脉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送走清玄长老时,暮色已漫过药谷的石阶。沈星河抱着刚炼好的凝神丹跑过来,怀里的玉瓶叮当作响:“楚尘哥,这是给你稳固修为的,我加了三株月华草,能中和混沌之力里的暴戾气。”
楚尘接过玉瓶时,指尖触到一片温热。少年手背还沾着丹砂,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等处理完雾凇山脉的事,我们去昆仑墟找混沌本源吧?我查过古籍,那里的冰莲能净化寒毒。”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林晚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却见少年突然红了脸,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
“我……我翻遍了医仙前辈的藏书。”他声音越说越小,“总不能一直让你们保护我。”
楚尘将玉瓶塞进怀里,突然抬手拍了拍沈星河的肩膀:“丹术大成那天,我请你喝忘川酿。”
沈星河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蓄满了光:“真的?”
“自然。”楚尘望向雾凇山脉的方向,天边正滚过一团暗紫色的雷云,“不过得等我们回来。”
三日后清晨,白马驮着林晚和楚尘踏上征途。医仙站在药谷口,将一个绣着镇魂花的锦囊塞进林晚手里:“这里面是避瘴丹和传讯符,雾凇山脉的瘴气带毒,遇到危险就捏碎符纸。”他又递给楚尘一张兽皮地图,“山脉深处有座废弃的观星台,那里的聚灵阵还能用,你们可以在那儿落脚。”
“前辈放心。”楚尘将地图折好,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取出世界树匕首,“这匕首能净化魔气,或许对观星台有用。”
医仙看着匕首上流转的绿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世界树的枝桠……难怪能压制古树的魔气。好孩子,这匕首认主,你要好好待它。”
白马踏着晨露前行,蹄声在山谷间敲出清脆的回响。林晚掀开锦囊,里面的避瘴丹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隐约能闻到忘川森林特有的草木香。她想起医仙塞锦囊时,悄悄在她耳边说的话——“苏婉当年就是在观星台悟透灵脉净化之法的”,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暖意。
“在想什么?”楚尘勒住缰绳,让白马慢下来。他们刚走出药谷地界,前方官道上突然出现一队车马,为首的车夫穿着仙门盟的服饰,见到他们立刻翻身下马。
“楚公子,林姑娘,长老让属下在此等候。”车夫躬身递过一个锦盒,“这里面是雾凇山脉的布防图,还有三位卧底的画像。”
楚尘打开锦盒,里面的羊皮地图上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红点,显然是魔族布下的陷阱。画像上的三人都戴着斗笠,只能看清其中一人手腕上有块月牙形的胎记。
“清玄长老倒是周到。”林晚看着画像,总觉得中间那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车马行至雾凇山脉脚下时,已是黄昏。山脉入口处的牌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血红色的小花,散发着甜腻的香气。楚尘将匕首横在鼻尖,刀刃瞬间泛起一层黑雾:“是蚀骨花,闻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
他割下一段藤蔓,匕首的绿光扫过,血色花瓣顿时枯萎成灰。林晚趁机撒出避瘴丹,丹药在空中化作白雾,将两人笼罩其中:“医仙说这丹药能防三日,我们得尽快找到观星台。”
刚走进山脉,林间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楚尘反手将林晚护在身后,世界树匕首迸出三寸绿光。只见树丛里钻出几只毛茸茸的雪狐,它们拖着蓬松的尾巴,警惕地盯着白马颈间的香囊——那香囊在忘川森林时沾染了灵气,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是灵狐。”林晚认出这是医仙手记里提到的守护兽,连忙从行囊里取出几块灵玉,“它们不会伤人,只是在警告我们别靠近核心区。”
灵狐们嗅到灵玉的气息,耳朵顿时竖了起来。领头的那只雪狐犹豫片刻,叼走林晚递来的灵玉,突然朝着左边的山谷窜去,跑几步就回头望一眼,像是在引路。
“它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楚尘握紧匕首,掌心的混沌之力悄然运转。
“跟着看看就知道了。”林晚拍了拍白马的脖颈,这匹通灵性的老马立刻跟上灵狐的脚步。
穿过一片挂满冰棱的竹林,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湖泊。湖水呈墨黑色,水面漂浮着巨大的荷叶,荷叶中央的花苞裹着淡淡的金光,正是医仙说过的“醒神莲”。
“这里怎么会有醒神莲?”林晚惊讶地翻身下马,这种莲花只在灵气充裕的地方生长,按说被魔气侵扰的雾凇山脉不该有。
楚尘蹲在湖边,匕首刚碰到水面,湖底突然翻起黑色的漩涡。一只长满吸盘的触手猛地从漩涡里窜出,朝着林晚抓来!
“小心!”楚尘拽着她后退,匕首的绿光瞬间暴涨,斩在触手上。触手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中,湖面上的醒神莲却突然全部绽放,金色的花瓣里渗出暗红色的汁液。
“是幻境。”林晚看着那些汁液在水面汇成魔族的图腾,突然想起医仙的话,“蚀骨花的香气能让人产生幻觉,我们刚才在入口处中招了!”
楚尘将匕首插入地面,绿光顺着土壤蔓延开来,周围的竹林和湖泊开始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片荒芜的乱石滩。几只雪狐躺在滩上,身体已经僵硬,脖颈处有明显的咬痕。
“它们是被幻境害死的。”林晚蹲下身,发现灵狐的爪子里攥着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仙门盟的标志。
楚尘捡起玉佩,指尖突然顿住:“这玉佩的质地,和清玄长老给的令牌一样。”他将玉佩凑到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那是仙门盟长老专用的熏香。
“你的意思是……”林晚猛地抬头,想起画像上那个手腕带胎记的人,“灵狐是被仙门盟的人杀的?”
暮色渐浓,乱石滩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楚尘突然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噤声。远处的密林里传来脚步声,有人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个声音格外耳熟。
“……那丫头手里的锦囊肯定有问题,不然怎么能破了蚀骨花的幻境?”
“急什么,等他们走到瘴气最浓的黑风口,自然会乖乖交出镇魂花。”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镇魂花!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有镇魂花?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香囊,那里确实藏着半朵风干的镇魂花,是从母亲手记里找到的。
楚尘悄悄运转混沌之力,将两人的气息隐匿在岩石后面。只见三个穿着仙门盟服饰的修士从密林里走出来,为首那人手腕上的月牙形胎记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是画像上的人!”林晚用气音说,突然认出中间那人正是当年在忘川森林外围见过的、自称“巡查修士”的中年男人。
“黑风口的瘴气已经备好,就等他们自投罗网。”胎记修士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瓷瓶,“这是用百种毒草炼制的‘锁灵散’,只要沾一点,混沌之力就会失效。”
另外两人接过瓷瓶,其中一人突然压低声音:“要是清玄长老追究起来……”
“追究?”胎记修士嗤笑,“等楚尘死了,混沌之力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到时候整个仙门盟都得听我们的!”
三人渐行渐远,脚步声消失在黑风口的方向。林晚握紧短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们果然是冲着你来的。”
楚尘的眼神冷得像冰:“不止。他们想要镇魂花,恐怕和灵脉净化有关。”他想起母亲手记里的记载,镇魂花是启动观星台聚灵阵的关键,“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找到观星台。”
黑风口的瘴气呈灰黑色,像流动的墨汁。林晚将避瘴丹捏碎成粉末,撒在两人衣襟上,丹药的清香与瘴气碰撞,激起细小的火花。
“跟着地面的月光走。”楚尘指着石缝里透出的微光,那些是医仙地图上标记的“引路草”,只有在聚灵阵附近才会生长。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石门。门楣上刻着“观星台”三个篆字,门框上的朱砂符咒已经褪色,却仍能看到残留的金光。
“就是这里。”楚尘推开石门,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扑面而来。台面上散落着星象图,角落里的铜炉还插着半截未燃尽的香,像是主人刚刚离开。
林晚走到露台边,这里能俯瞰整个雾凇山脉。远处的黑风口翻涌着瘴气,隐约能看到几点鬼火般的红光,想必是那三个卧底在布置陷阱。
“聚灵阵的阵眼在那里。”楚尘指向露台中央的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镇魂花。他取出世界树匕首,沿着凹槽画出阵法,匕首的绿光渗入石缝,那些褪色的符咒突然亮起,在地面组成一个巨大的星图。
就在这时,石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三个卧底修士站在门口,手里的瓷瓶泛着幽幽的黑光。
“果然在这里。”胎记修士狞笑着逼近,“把镇魂花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林晚突然笑了,从香囊里掏出半朵镇魂花:“想要?那就来拿。”她将花朝空中一抛,楚尘的匕首同时出鞘,绿光如匹练般扫向三人!
“找死!”胎记修士甩出锁灵散,黑色的粉末却在靠近楚尘时突然炸开,化作漫天星火——那是世界树匕首的净化之力。
“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地后退,却见楚尘已经握住落下的镇魂花,将其嵌入聚灵阵的凹槽。
刹那间,整个观星台亮起璀璨的光芒。星图上的星辰虚影开始转动,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将黑风口的瘴气照得无所遁形。三个卧底修士被光芒笼罩,体内的魔气被逼出体外,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是……”林晚望着空中浮现的星轨,那些正是母亲手记里画的灵脉分布图,原来观星台不仅能聚灵,还能推演魔气的流向。
楚尘的目光落在星轨尽头的红点上,那里是雾凇山脉的核心区,正源源不断地涌出魔气:“他们在炼化山脉的灵脉。”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卧底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令牌,朝着空中掷去。令牌在空中炸开,化作一只巨大的魔鸦,尖啸着冲向聚灵阵!
“不好!是传讯魔器!”林晚挥刀斩向魔鸦,刀刃却穿过了它的虚影——那只是个用来报信的幻象。
魔鸦消失的瞬间,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号角声。楚尘望向核心区的方向,那里的魔气翻涌得更加剧烈,隐约能看到无数黑影在移动。
“他们在召集魔族主力。”楚尘握紧世界树匕首,绿光在他掌心流转,“看来,我们得提前启动灵脉净化了。”
林晚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突然想起母亲在手记末尾画的镇魂花。原来所谓的“于绝境中绽放”,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人并肩,便敢直面风雨。
她拔出短刀,刀身上的灵晶与聚灵阵的光芒相呼应,折射出细碎的星芒:“那就让他们看看,镇魂花是怎么开的。”
观星台的光柱越来越亮,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远处的号角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魔族特有的嘶吼。楚尘将混沌之力注入聚灵阵,星轨上的红点开始逐个熄灭,那些被魔气污染的灵脉,正在一点点苏醒。
林晚靠在他身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的力量在沸腾,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她想起医仙说过的话——混沌之力与寒毒相生相克,此刻却在聚灵阵的引导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净化之力。
“冷吗?”她轻声问,注意到他的指尖又泛起了白霜。
楚尘摇头,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总是暖暖的,像忘川森林的阳光,能驱散他骨子里的寒意:“有你在,不冷。”
魔族人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山脚下。楚尘抬头望向星空,聚灵阵推演的星轨正指向北斗第七星,那是母亲手记里记载的“破魔位”。
“准备好了吗?”他问,眼中的光芒比星轨更亮。
林晚举起短刀,刀身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随时。”
观星台的光柱突然转向,如同利剑般刺向核心区的方向。那里传来魔族凄厉的惨叫,夹杂着卧底修士绝望的呼喊。楚尘知道,这不是结束,就像清玄长老说的,魔族主力仍在暗处窥伺。
但此刻,握着林晚的手,感受着聚灵阵源源不断的力量,他突然觉得,哪怕前路有再多风雨,只要身边有她,便无所畏惧。
星轨在夜空中缓缓转动,将净化后的灵脉连成一片光网。林晚望着那些流动的光点,仿佛看到了母亲当年站在这里的身影,看到了无数为守护灵脉而牺牲的修士。
“我们会赢的。”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片被守护的土地起誓。
楚尘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远处的号角声渐渐平息,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正随着灵脉的苏醒,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