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来时平缓许多。被净化的灵脉在脚下微微震颤,像是大地的心跳,那些曾被黑雾笼罩的石阶上,竟生出丛丛浅绿的苔藓,沾着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林晚踩着苔藓往前走,指尖还残留着镇魂花香囊的气息。她回头望了眼通天柱的方向,雪狐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柱顶缭绕的薄雾在风里缓缓散开,露出被阳光镀成金色的轮廓。
“在想什么?”楚尘放慢脚步,混沌之力在掌心流转,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自净化魔主后,他体内的力量变得愈发温润,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灼人的锋芒。
林晚摇摇头,将半块星辰草的残叶收好:“医仙说这草能解百毒,或许能查清当年楚家被下的‘蚀骨散’。”她看向苏念,“你娘的卷宗里,有没有提到过这种毒?”
苏念正摩挲着三块玉佩化成的镇魂花印记,闻言翻开罗盘的夹层,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页:“这里记载着仙门盟的毒经,蚀骨散确实在列,炼制者署名是‘玄字堂’——当年清玄长老掌管的药堂。”
楚尘的脚步顿了顿。父亲临终前咳着血说的那句“药堂有问题”,此刻终于有了印证。他握紧世界树匕首,刃身映出石阶尽头的景象——数百名修士正站在山脚下,为首的白发修士穿着仙门盟的紫袍,见他们走近,突然抬手按在剑柄上。
“是执法堂的温长老。”苏念低声道,“他向来中立,怎么会带这么多人来?”
话音未落,温长老已上前一步,紫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楚尘、苏念、林晚,你们涉嫌勾结魔族、谋害清玄长老,随我回仙门盟接受审判。”
林晚皱眉:“清玄是魔族卧底,我们有卷宗为证。”
“卷宗?”温长老身后的修士突然冷笑,“李默那叛徒伪造的东西,也能作数?”他掀开衣襟,露出胸口的伤疤,“我师兄当年就是被李默所害,这等魔头的话,谁会信?”
楚尘突然明白过来。清玄经营仙门盟多年,党羽早已盘根错节,李默的出现和卷宗的曝光,反倒给了他们诬陷的理由。他看向温长老:“您亲眼见过卷宗,应当知道上面的私印是真的。”
温长老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最终却别过头:“私印可仿,卷宗可造。三位若不肯束手就擒,休怪执法堂不客气。”
山脚下的修士纷纷拔剑,灵光在剑刃上流转,竟布成了困灵阵。林晚突然想起医仙给的锦囊,里面除了破妄水和星辰草,还有张写着“遁”字的符纸——当时医仙说,若遇仙门盟阻拦,可凭此符脱身。
“往东边走。”楚尘突然低声道,指尖的混沌之力悄悄缠上两人的手腕,“那里的灵脉有缺口,是阵法的薄弱处。”
苏念默契地转动罗盘,银光照在东侧的灌木丛里,果然露出条隐蔽的小径。林晚迅速掏出符纸,灵力注入的瞬间,符纸化作道白光裹住三人,在修士们反应过来前冲开阵眼,没入了密林深处。
“追!”温长老的怒吼在身后响起,脚步声和灵力破空的声音越来越近。
楚尘带着两人在密林中穿梭,混沌之力在前方开路,荆棘和藤蔓纷纷退散。林晚回头望了眼,见执法堂的修士被远远甩在后面,才松了口气:“现在去哪?回雾凇城吗?”
“不行。”苏念的罗盘突然指向南方,“仙门盟的人肯定在城里布了眼线。我娘的手记里提过,南方的忘川谷有座废弃的祭坛,是当年仙门盟初代盟主封印小股魔族的地方,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楚尘想起父亲书房里的地图,忘川谷确实在雾凇山脉以南,只是那里常年被瘴气笼罩,鲜少有人涉足。他点头:“那就去忘川谷。正好我需要时间稳固体内的混沌之力——吸收魔主心脏后,力量有些躁动。”
三人沿着灵脉的流向往南走,沿途的草木越来越繁茂,空气里渐渐弥漫开淡淡的腥气。林晚从香囊里取出片镇魂花瓣,碾碎后涂在袖口:“这气味能驱散瘴气里的毒虫。”
走了约莫半日,前方突然出现片白茫茫的雾气,雾气中隐约能看见黑色的山影。苏念的罗盘在此刻剧烈转动起来,指针疯狂地指向雾气深处:“祭坛就在里面,而且……有很浓的血腥味。”
楚尘将世界树匕首横在身前,绿光在雾中撕开条通路:“小心点,里面可能有埋伏。”
踏入瘴气的瞬间,周围的温度骤降,雾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林晚握紧短刀,镇魂花的气息在周身流转,那些哭声顿时弱了几分:“是枉死的修士怨灵,被瘴气困住了。”
苏念指尖凝聚起银光,罗盘在空中画出道弧线,怨灵被银光照到,竟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了。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在一棵老树下——树根处缠着块破碎的紫袍衣角,上面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是仙门盟的服饰。”楚尘捡起衣角,指尖的混沌之力触到血迹时,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是蚀骨散的气息,但比当年楚家的毒更烈。”
林晚凑近闻了闻,眉头紧锁:“里面加了‘腐心草’,中了这种毒,灵力会在三个时辰内彻底溃散,死状比蚀骨散更痛苦。”她想起医仙说过的话,腐心草只在忘川谷有生长,“清玄的人来过这里?”
话音刚落,雾气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三人对视一眼,楚尘示意他们躲在树后,自己则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只见五个穿着黑衣的修士正押着个白衣人往祭坛方向走,白衣人的手脚都锁着刻有符文的铁链,每走一步,铁链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白衣人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露出的侧脸苍白如纸,却依稀能看出俊朗的轮廓。林晚突然低呼一声:“是云师兄!”
被称作云师兄的修士似乎听到了动静,猛地抬起头,露出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是之前在观星台帮助过他们的云鹤!只是此刻他的灵力被铁链压制,嘴角还挂着血迹,显然受了不少折磨。
“快走!”云鹤的声音嘶哑,眼神里却带着焦急,“他们是清玄的死忠,抓我来是为了……”
话未说完,为首的黑衣修士突然转身,兜帽下露出双浑浊的眼睛:“既然来了,就别藏着了。清玄长老早料到你们会来忘川谷,特意让我们在此等候。”
五名修士同时拔出长剑,剑身上的符文在瘴气中泛着绿光——竟是淬了腐心草毒液的毒剑。楚尘将林晚和苏念护在身后,世界树匕首的绿光暴涨:“你们把云师兄抓来做什么?”
“做什么?”黑衣修士冷笑,“云鹤不肯加入我们,又知道太多清玄长老的秘密,自然是用来献祭给祭坛下的魔物。当年初代盟主封印的东西,马上就要破印而出了,正好用他的纯阴灵根当养料。”
云鹤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铁链在他手腕上勒出深深的血痕:“他们在祭坛下埋了‘聚阴阵’,用百具修士的骸骨养着只骨魔!楚尘,你们快逃,这东西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黑衣修士显然不想再废话,挥剑就朝楚尘刺来。楚尘侧身避开,匕首的绿光扫过剑刃,毒液瞬间被净化。他趁机抓住对方的手腕,混沌之力顺着手臂涌入——那修士发出一声惨叫,体内的灵力竟被瞬间抽空,软倒在地。
“解决他们!”剩下的四名修士同时攻向苏念和林晚。苏念转动罗盘,银光照在地上,符文破土而出,将两名修士困在原地;林晚则甩出数片镇魂花瓣,花瓣在空中化作利刃,割断了另外两人持剑的手腕。
不过片刻,五名修士已尽数被制服。林晚上前斩断云鹤身上的铁链,发现链上的符文竟在吸收他的灵力,锁扣处还残留着清玄长老的灵力气息。
“清玄果然还留了后手。”云鹤喘着气,从怀里掏出块玉佩,“这是我在执法堂地牢里偷到的,上面刻着清玄与魔族交易的地点——每月十五,在忘川谷祭坛西侧的石屋交换‘活祭’。”
楚尘接过玉佩,上面的符文与通天柱上的部分符文重合:“活祭应该是指那些被抓来的修士,用来滋养骨魔。今天是十三,还有两天就是十五。”
苏念的罗盘在此刻指向祭坛深处,指针上凝结出一层薄冰:“骨魔的气息越来越浓了,它在躁动,似乎知道我们来了。”
林晚望着雾气笼罩的祭坛,突然想起母亲手记里的插图——祭坛中央有块刻着净化符文的石碑,若能将真正的钥匙放在碑上,或许能彻底净化骨魔。她看向楚尘怀里的金盒:“我们或许能利用十五那天的交易,毁掉聚阴阵,同时净化骨魔。”
楚尘点头,指尖在云鹤的伤口处轻轻一点,绿光流转间,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云师兄,你先恢复灵力。两天后,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毕竟你比我们更熟悉仙门盟的行事方式。”
云鹤看着自己愈合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郑重地点头:“清玄背叛仙门盟,残害同门,我本就该揭穿他。只是……”他看向林晚,“你腰间的香囊,是用镇魂花做的?”
林晚一愣,点头:“是我娘留下的,说是能压制邪祟。”
云鹤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当年苏婉前辈也有个一模一样的香囊。传闻镇魂花只在极寒之地的雪线处生长,而培育它的人,必须以心头血浇灌……你娘她……”
林晚猛地想起母亲临终前咳着血说的话:“娘说她欠了苏伯母一条命,原来……”她攥紧香囊,指尖微微颤抖,“是用心头血培育镇魂花,救了苏伯母?”
苏念的眼眶瞬间红了。母亲手记里从未提过这件事,只在最后一页画了朵镇魂花,旁边写着“此生之诺,以花为证”。他看向楚尘:“难怪玉佩拼成镇魂花时,能解开真正的钥匙——这一切,都是她们早就安排好的。”
楚尘握紧金盒,能感觉到里面的钥匙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他们的对话。他抬头望向祭坛深处,雾气在此时渐渐散开,露出座黑色的石制建筑,建筑顶端的骷髅石雕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不管她们当年有怎样的约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完成她们未竟的事。”楚尘的声音坚定,“两天后,让我们彻底了断这一切。”
云鹤和苏念同时点头,三人的目光落在祭坛方向,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些。远处的瘴气里,隐约传来骨节摩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一场新的风暴,正在忘川谷的深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