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云逸的手指仍停在沙盘边的布条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早已誊抄完毕，背面凸起的盲文却如一根细刺，深深扎进他的脑海。
他一动未动，也未言语，只是将图纸重新铺开，覆在南谷地脉图的断裂处。副统领立在一旁，手中攥着刚收起的传令旗，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叫所有人来。”云逸终于开口，“墨玄到了吗？”
话音未落，墨玄已掀帘而入。红衣尚未更换，肩头还沾着昨夜毒雾残留的灰烬。他扫了一眼桌上的布条，冷笑出声：“又来这套？吓唬谁呢。”
“不是吓你。”云逸抬手，将《上古阵经》残页与地脉图并列摆好，“他们留下尸体，刻字挑衅，是想让我们分心防备后方。可真正的杀招，从不在明面上。”
副统领皱眉：“你是说……这是调虎离山？”
“不止如此。”云逸指尖划过东林坡的位置，“我们设了假阵眼，他们假装中计，再留下警告，诱我们生疑。双方都在演戏。但戏演到最后，总得有人先出手。”
墨玄靠着桌子坐下：“所以你想抢先动手？”
“不是我。”云逸抬眸，“是所有人。”
他取出一枚玉符，掌心一握，符片应声碎裂。七道微光自其中飞出，直冲天际——破渊议盟的信号已然发出。
接下来的事进展迅速。半个时辰内，七大道统的回信陆续抵达，五方散修也派来了联络人。云逸命人将所有传讯玉符接入心契阵法中枢。灵力流转间，各路援军的名字逐一浮现于阵图之上。
“这法子真能同步号令？”副统领盯着那些闪烁的光点，语气中带着迟疑。
“只要他们愿意接。”云逸淡淡道，“不接的，便不配站在这条战线上。”
会议开始时，日头已升至中天。各方代表的投影出现在营帐四周，争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主张先清外围据点，不可贸然深入；也有人力主直攻魔宗总坛，趁其主力未聚。正争执不下，墨玄忽然一掌拍在桌上。
“你们可知血屠昨夜带了多少人上来？”他冷笑着掏出一块染血的令牌，“十二个。全死了。敌人不是无力进攻，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
帐内一时寂静。
云逸趁势展开地脉图：“看这里。东林坡的假阵眼已布置妥当，灵力波动也模仿得极为相似。敌人若要突破，必从南谷主裂口进入。但我们可在北翼山谷设伏。”
“佯攻南边，实打北边？”一道声音从投影中传来，“万一他们不上当呢？”
“他们会。”云逸指向图纸一角，“昨夜他们撤退时留下的尸体，胸口刻字是用钝刀缓缓划出。这不是警告，是标记。他们在记录我们的反应。”
副统领接道：“也就是说，他们在收集情报，为下一波进攻做准备。”
“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云逸起身，“让他们以为我们在防备后方，实则主力埋伏北翼。东营保持空虚，让他们误以为有机可乘。”
墨玄补充：“我会在退路上布下‘迷踪瘴’，以血屠的气息为引。他们一旦潜入，便会以为绕至我们后方，实则已踏入陷阱。”
计划就此敲定，代号“斩影”。
资源开始调配。凝心丹的存量问题再度被提起，丹阁弟子禀报库存仅余两成，难以支撑大战。
墨玄沉默片刻，解下腰间酒葫芦。拔开塞子，倒出一滴金光流转的液体，轻轻滴入玉瓶。
“九转回春液。”他说，“只能维持三日，但足够了。告诉灵悦那边，按此量分配。”
云逸看了他一眼，未多问。他知道那葫芦中的东西有多珍贵。
工程营接到命令，连夜加固东林坡的假阵眼模型，并布设幻形符阵，制造出逼真的灵力波动。十名金丹以下弟子编入疾风传令组，专司战区间通讯联络。
下午申时，演武场集结了三百余名参训弟子。不同宗门之人混杂而立，功法节奏各异，连最基础的环位都乱作一团。
云逸走入场中，未发一言，径直演示“星移斗转”步法。淡金色符文在他周身流转，每一步踏出，灵气运转皆精准无误。
“看清楚。”他停下脚步，“三息内完成换位，错一步，战场上便是死路一条。”
训练随即分组展开。按灵根属性分为七队，每队配一名老手带队。云逸亲自巡视，纠正动作，调整节奏。
有弟子跟不上，急得满头大汗。云逸只说一句：“练到跟上为止。”
黄昏时分，七支小队终于达成基本配合。最后一次演练结束，无人喊累，反倒有人高喊一声“好！”，全场随之沸腾。
副统领持进度表走来：“东林坡布置完毕，幻形阵已启动。疾风组全员待命，随时可投入战斗。”
墨玄倚在柱边饮酒：“这次若还赢不了，我就把这酒葫芦砸了。”
云逸立于沙盘前，望着“斩影”作战图的最后一笔落下。三线攻势清晰分明：诱敌、围剿、断援，环环相扣。
他伸手轻触左耳的朱砂痣，目光落在北翼山谷的标记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名传令兵匆匆闯入：“铁脊关援军已过黑水坡，预计明日辰时抵达！”
帐中众人精神一振。
墨玄轻笑一声：“好啊，热闹要开始了。”
云逸点头，正欲开口，忽觉沙盘边的布条微微一颤。
他低头望去。
原本平整的纸面，竟多出一道新划痕——短促而仓促，似是被人用指甲匆忙划下。
他伸手抚过那道痕迹。
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