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方一凡一边吃饭，一边想着，看起来，需要先去跟自己妈妈打个电话才行。
打定主意以后，方一凡开始等待机会。
终于，趁着磊儿去洗手间，王一笛低头看手机的间隙，方一凡立刻站起身，对王一笛说：“一笛，你陪磊儿先坐会儿，我出去给我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顺便说说咱们接下来的安排。”
王一笛乖巧点头：“好，你去吧。”
方一凡快步走出餐馆，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立刻拨通了童文洁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传来童文洁关切的声音：“凡凡，怎么样？磊儿还好吗？上坟还顺利吗？”
“妈，坟上完了，磊儿情绪还好，感觉松了口气。”方一凡先报了平安，然后语气凝重起来，“但是，妈，有件事……磊儿吃完饭，说想回去看看他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童文洁一声长长的叹息：“唉……我就知道，这孩子就是心太软，太念情分了……拦不住了吗？”
“嗯，他挺坚持的，说‘毕竟是我爸爸’。”方一凡复述了磊儿的话。
童文洁在那头似乎揉了揉眉心，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和认真：“凡凡，既然拦不住，那你一定要给我记住了，千万千万看好磊儿，也管好你自己！最重要的一点，绝对不能给林耀伟钱！一分都不能给！特别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磊儿有二十万奖学金这回事！”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愤懑和过去的阴影：“我太了解你那个姨父了！他以前在家里，就把钱看得比命还重，你大姨自己省吃俭用，想偷偷给磊儿攒点零花钱，留个一千块都不敢让他知道，知道了准保是一场大闹！他那个人，自私自利，眼里只有钱！现在磊儿有出息了，他要是知道磊儿有钱，肯定会像水蛭一样吸上来！到时候磊儿心软，肯定吃亏！”
方一凡神色凝重地点头，尽管电话那头的母亲看不见：“妈，你放心，我明白了。钱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提，也会看好磊儿。”
“嗯，你办事我稍微放心点。总之，万事小心，看着情况不对就赶紧带磊儿走，别多纠缠。有什么事随时给妈打电话！”童文洁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方一凡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走回餐馆。
他看到磊儿和王一笛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小声说着话。王一笛似乎在安慰磊儿，磊儿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方一凡坐下，神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他压低声音，身体前倾，确保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磊儿，一笛，有件事，去之前我得再叮嘱一下。”
看他这么郑重，林磊儿和王一笛都抬起头，认真听着。
“磊儿，”方一凡看向表弟，语气恳切，“待会儿见到你爸，还有……你那个后妈，无论他们说什么，问什么，关于钱的事情，特别是你那二十万奖学金，一个字都不要提，就说考上大学了，别的什么都不清楚，知道吗？”
林磊儿闻言，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浮现出理解和一丝无奈。
他轻轻点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表哥，我明白的。我爸……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那笔钱是给我上大学用的，我不会说的。”
童年的经历，和母亲曾经的隐忍，让他远比同龄人更早熟，也更了解父亲对金钱的执念和冷漠。
王一笛虽然不太能完全理解这种复杂和警惕，但看方一凡和林磊儿都如此严肃，也立刻跟着保证：“嗯嗯，我也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方一凡看着磊儿懂事又带着点伤心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拍了拍磊儿的肩膀：“别多想，就是以防万一。咱们主要是看看，待一会儿就走。有我和一笛在呢。”
磊儿感激地看了表哥一眼，点了点头。
结完账，三人走出餐馆。
午后阳光正烈，晒得地面发烫。
“表哥，一笛，我家……离这里不远了，我们……走回去好吗？”林磊儿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轻声提议，他似乎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也不太想那么快，就坐到那令人窒息的出租车密闭空间里。
“行啊，正好刚吃完饭，走走消化一下。”方一凡立刻同意，王一笛也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三人沿着树荫，慢慢朝着林磊儿记忆中的家走去。
越靠近那片老居民区，街道越是狭窄，两旁是有些年头的楼房，充满了生活气息。
没走多远，迎面走来几个提着菜篮子的阿姨，她们看到林磊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
“哎哟！这不是老林家的小子，磊儿吗？！”一位胖胖的阿姨率先喊了出来。
“真是磊儿！哎呀呀！状元郎回来了！”另一个阿姨也围了上来，上下打量着林磊儿，眼神里充满了赞赏和热情。
林磊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脸颊微红，惊讶地问：“张阿姨，李阿姨……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状元的事？”
他明明是在北京参加的高考啊。
“哎呦喂！这么大的喜事，我们怎么能不知道！”张阿姨嗓门洪亮，拍着手说，“前些日子，咱们县教育局的领导都亲自过来啦！还去了你以前上的初中和小学呢！说是要立典型，要表扬！说我们县里培养出来的娃娃，在北京考了状元！光宗耀祖啊这是！”
“就是就是！学校门口都拉上大红横幅了！‘热烈祝贺我校毕业生林磊儿同学荣获北京市高考理科状元’！我们都看见啦！”李阿姨补充道，与有荣焉。
这么一说，三人就明白了。
虽然学籍和高考地在北京，但林磊儿毕竟是在这里长大、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当地教育部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宣传机会。
林磊儿被夸得不好意思，低着头腼腆地笑着。
方一凡和王一笛也在一旁为他高兴。
然而，方一凡脸上的笑容却微微僵了一下，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坏了！
教育局领导来了，学校拉横幅了，街坊邻居都知道了……这宣传阵势这么大，那磊儿获得二十万巨额奖学金的事情……
他想起刚才母亲在电话里千叮万嘱——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磊儿有二十万奖学金这回事！”
这下，恐怕想瞒也瞒不住了。
那个嗜钱如命的林耀伟，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方一凡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看向不远处那栋熟悉的旧楼，感觉那仿佛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即将引爆的雷区。
他下意识地靠近了林磊儿一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