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意心中又惊又疑,那些箱子里装的只是女儿家贴身的物件,她不明白萧晏为何要如此行事。
一股无名火自心底窜起,她大喊着,声音里带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恼意。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干嘛要丢我的东西?”
萧晏闻声,缓缓侧过脸来,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竟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是觉得有趣。
“原来,你也会生气。”
他语气里的调侃,让程知意猛地回过神来。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放下车帘,重新坐好,将那份恼怒强压下去。
她调整了呼吸,才低声解释道:“是妾身失态了。”
“只是……花嬷嬷一片心意,怕妾怀着孕,在外吃不好睡不好,特意备下了许多东西。”
“骤然见王爷下令将它们都丢弃,心中一时不忍,并非有意顶撞王爷,王爷莫要怪罪。”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言语间满是委屈与顺从。
萧晏脸上的笑意敛去,神情恢复了往日的严肃。
“此次外出并非游山玩水。”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我需得乔装出行,宫里的东西太过惹眼,一针一线都可能暴露身份,必须尽数舍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待到了下个驿站,这马车与你我身上的衣物,也都要换掉。”
程知意的心,随着他这番话,一点点揪紧。
乔装出行,舍弃所有宫中之物。
这阵仗,分明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
程知意开始紧张起来。
这一世,她不会因为这个,阴差阳错地再被人宰了吧。
现在她还怀着孩子,不会连孩子也不能幸免吧?
她可不想再被人剁成肉块,尸骨无存了。
程知意再强忍着也开始怕了。
萧晏的目光何等锐利,自然瞧出了她煞白的脸色与惊惧。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程小姐,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马车尚未驶出京城多远,只要你说,本王随时可以命人将你送回宫去。”
“你若不愿,本王自然不会怪你,这一点请你放心。”
程知意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回去?
她当然想回去。
回到那虽有算计却安稳的王府,好生养胎,等待孩儿出世,等待靖安王妃的凤冠霞帔。
她巴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听到萧晏让她滚回去。
可她不敢信。
帝王家的话,向来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萧晏此刻说不怪罪,可万一他此行计划失败,日后会不会将这笔账算在自己临阵脱逃的头上?
到那时,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留后娘子”身份,岂不又成了镜花水月。
与其将命运交到别人一句话的承诺上,倒不如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程知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萧晏探究的目光。
她决绝地摇了摇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坚定。
“王爷,妾不怕。”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为了王爷,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妾身也在所不辞。”
话说得慷慨激昂,程知意心里却在暗自盘算。
富贵险中求。
只要老天保佑,让她和萧晏在此行中经历些波折,再来一出英雄救美,让他们二人的情分得以升温。
待到那时,她这个靖安王妃的位子,才算是真正坐稳了。
这般一想,心头的恐惧倒是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隐秘的期待。
马车很快便到了下一个驿站。
依照萧晏的安排,一行人换上了寻常布衣,扮作南下经商的富户。
程知意也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细棉衣裙,发髻上只簪了一根简单的银簪,瞧着倒像个商贾人家的俏娘子。
此时天色已晚,天幕上缀着几点疏星。
随行的一位看了看天色,上前一步,低声提议道:“主子,下一个驿站尚有很长一段路,天黑路险,不若今夜便在此处歇下?”
萧晏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赶路。”
程知意腹中早已饥肠辘辘,闻言下意识地便想开口。
“可是……”
她刚说出两个字,便对上了萧晏看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她只好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地跟着他重新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一路颠簸。
直到日头彻底沉入西山,马车才在一处荒郊野岭的酒坊前停了下来。
倒是正巧。
萧晏掀开车帘,转向程知意,紧绷的下颌似乎柔和了些许。
“这么久没吃东西,你一定饿了吧。”
他不是在问,而是陈述。
“不说话,想必是饿坏了。”
说完,他便吩咐车夫停车,一行人准备在此处落脚。
程知意心中微动,他倒是挂着自己饿着肚子,却也不听自己回应。
这酒坊孤零零地立在官道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门前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店小二瞧见有客上门,连忙热情地迎了出来,将他们引了进去。
听闻小二的招呼声,一个身形窈窕的妇人从后厨走了出来。
那妇人约莫三十许的年纪,虽已是半老徐娘,眉眼间却依旧风韵犹存,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爽利与泼辣。
可以想见,她年轻时定是个颠倒众生的俏丽佳人。
程知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这酒坊瞧着不大,除了这位老板娘,便只有两个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伙计,竟无一个瞧着孔武有力的男人护着场子。
敢在这荒郊野岭开店,还没有男人坐镇,这位老板娘的胆识与魄力,着实令人佩服。
萧晏走上前,沉声问道:“店家,可还有客房?”
老板娘闻言,脸上绽开一抹妩媚的笑,打量了萧晏一行人一眼。
“有,有,几位客官里边请。”
她说着,便扭着腰肢,示意一个小二带他们上楼。
程知意跟在萧晏身后,正欲抬脚迈上那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
忽然,她的胳膊被人从后头猛地拽了一下。
那力道倒是微弱,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