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妹妹,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不过隔了一日,苏明月那娇柔做作的声音便再次在耳房外响起。
沈清辞打开门,依旧是那副怯懦不安的模样,眼底却比昨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算计。
“劳苏小姐挂心。”她声音细弱,目光扫过苏明月身后丫鬟捧着的食盒,与昨日一般无二。
苏明月脸上堆着亲切的笑容,仿佛全然忘了昨日沈清辞的“不识抬举”。
“我想着妹妹心情郁结,光喝燕窝怕是也难以宽心。”她自顾自地走进狭小的耳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桌角那盏原封未动的燕窝,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掩饰过去。
“今日特意让人做了些清爽的桂花糕,最是安神。妹妹定要尝尝。”
她亲自从食盒里端出一碟精致的糕点,放在茶几上。
“昨日那燕窝,妹妹怕是放凉了,滋味不好。我今日带了一盏新的来,妹妹万万不可再推辞了。”
她说着,示意丫鬟将新带来的那盏冰糖燕窝放下,顺手要将昨日那盏收走。
“苏小姐!”沈清辞忽然出声,带着一丝急促,又像是鼓足了勇气:
“奴婢……奴婢身份低微,实在不配屡次承受苏小姐如此厚爱。这燕窝……太过珍贵,奴婢心中难安。”
她抬起眼,怯生生地看着苏明月,眼中竟带着几分恳求:
“若是……若是苏小姐不嫌弃,能否……能否请苏小姐赏脸,与奴婢一同用了这盏燕窝?也好全了奴婢不敢独享的心,更……更能沾沾苏小姐的福气……”
这个请求,卑微又突兀。
苏明月愣住了,眼底迅速掠过一丝嫌恶与恼怒。
与一个卑贱宫女同食?她也配?
但转念一想,这沈清辞看来是真被吓破了胆,竟想出这种拙劣的讨好方式。
也罢,若是自己“屈尊降贵”与她同饮,不仅能坐实自己“宽厚仁善”的名声,或许更能让这蠢货感恩戴德,放松警惕,套出更多话来。
最重要的是……只要她肯喝下就行。
苏明月脸上重新绽开无懈可击的笑容,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瞧你这傻丫头说的,既然是你一番心意,我喝了便是。”
她示意丫鬟将那盏新带来的燕窝分成两小碗。
沈清辞紧张地看着她的动作,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苏明月优雅地端起其中一碗,用小勺轻轻搅动,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反而笑盈盈地看着沈清辞:“妹妹也请。”
沈清辞看着她手中的碗,又看看自己面前那一碗,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
苏明月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和:“怎么?妹妹莫非是嫌弃与我同碗?”
“不,不是!”沈清辞像是被戳中心事,慌忙摇头,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端起了自己面前那碗燕窝。
就在她的唇即将碰到碗沿的瞬间——
“住手!”
一声冷冽的厉喝骤然从门外传来!
房门被猛地推开,萧彻面罩寒霜,大步踏入。
他身后跟着神色凝重的忠叔,以及一名提着药箱、须发花白的太医。
苏明月吓得手一抖,碗中的燕窝险些泼洒出来。
沈清辞更是“惊慌失措”,“哐当”一声将手中的碗丢在小几上,温热的燕窝溅得到处都是。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殿……殿下!”
萧彻看都未看跪地的沈清辞,冰冷的目光直刺苏明月。
“苏小姐真是好雅兴,竟纡尊降贵,跑到本王宫女的耳房来共用点心?”
苏明月强自镇定,放下碗,起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下息怒,明月只是见这宫女前日受惊,心中不忍,故来探望……”
“探望?”萧彻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目光扫过那两碗燕窝,“带着太医来探望?还是说,苏小姐觉得本王宫里的饮食不妥,需要你太傅府来操心?”
他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对身后的太医下令:“陈太医,验!”
“是,殿下。”陈太医立刻上前,先是仔细检查了苏明月那碗未动的燕窝,又小心地收集了沈清辞洒在小几和地上的残渍,放入带来的银针、试毒玉牌等器具中检验。
苏明月的脸色随着太医的动作,一点点变得惨白。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不会的……那东西无色无味,银针也试不出……她安慰自己。
然而,陈太医在检验沈清辞洒出的那些残渍时,眉头越皱越紧。他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些许粉末,与残渍混合。
片刻之后,那混合物竟隐隐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淡青色光泽!
陈太医面色凝重,转身拱手:
“回禀殿下,这燕窝之中,被人掺入了极微量的‘离心散’!此物非剧毒,银针亦无法测出,但若长期服用,会令人精神恍惚,心神不宁,于不知不觉间损人心智!”
话音落下,耳房内一片死寂。
“离心散……”萧彻缓缓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如同冰锥,狠狠刺向苏明月,“苏小姐,可否解释一下,你‘精心准备’的这盏冰糖燕窝里,为何会多了这等‘不该有’的东西?”
“不!不是我!”苏明月失声尖叫,脸上血色尽失,她猛地指向跪在地上的沈清辞,“是她!一定是她!是她自己下的毒,想要陷害我!”
沈清辞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带着一种被污蔑的悲愤与难以置信:
“苏小姐……您……您怎能如此污蔑奴婢?这燕窝是您昨日送来,奴婢惶恐,未敢动用,今日您又带来新的,强行要与奴婢同食……奴婢若有心陷害,又怎会……怎会几乎自己喝下?”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点明了关键——燕窝是苏明月接连送来,并主动要求同食的。
萧彻的眼神愈发冰冷,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碎裂的瓷片,那是昨日沈清辞“失手”打碎的那只茶盏的碎片。
碎片边缘,还沾着些许早已干涸的、与今日燕窝色泽一致的污渍。
“看来,有人不止想害一个宫女,”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压力,“连本王,也差点着了道。”
苏明月如遭雷击,看着那片碎片,浑身冰凉。
她终于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沈清辞昨日故意打碎茶盏,泼洒燕窝,恐怕就是为了留下证据!今日又故意示弱,引她前来,逼她同食,就是为了当场人赃并获!
“殿下!明月冤枉!明月是被人设计……”她涕泪交加,试图辩解。
“设计?”萧彻厉声打断,眼中再无半分温度:
“设计你接连两日送来有毒的补品?设计你亲自逼迫宫女与你同食?苏明月,你把本王当三岁孩童吗?!”
他袖袍一拂,声若寒冰:
“看来太傅府的家教,实在令本王失望!从今日起,未经传召,你不得再踏入本王宫苑半步!滚回去闭门思过!”
“殿下!”苏明月绝望地呼喊。
萧彻却已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两名侍卫上前,毫不客气地“请”她离开。
耳房内,只剩下萧彻、忠叔、陈太医,以及依旧跪在地上的沈清辞。
萧彻这才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复杂难辨。
“你也起来吧。”
沈清辞低声应了一句“谢殿下”,慢慢站起身,垂首而立。
“今日之事,你受惊了。”萧彻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宫规》不必再抄了,回去歇着吧。”
“是。”沈清辞恭敬行礼,退出了耳房。
走出那令人窒息的房间,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沈清辞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
苏明月这个明面上的麻烦,暂时解决了。
但真正的风暴,恐怕才刚刚开始。
经此一事,三皇子那边,会更加警惕。
而她与萧彻,需要更快地找到破局的关键。
她抬眼,望向浣衣局的方向。
接下来,该解决婉儿那边的隐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