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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晏刚过完十六岁生辰,婚事就定下了。
陆离舟亲自为儿子选定了安国公府的嫡长女叶疏影。
安国公府在朝中一向中立,从不站队。
叶疏影本人更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德才兼备,品貌出众。
这婚事门当户对,又不扎眼,可见陆离舟费了心思。
订婚后不久,清晏就开始入朝参政。
凭借多年来在虚拟学习室中的苦学,加上沈月漪的暗中指点,他处理政务得心应手,提出的几项改革都见了效,很快在朝中积累了声望。
但随着清晏越来越出色,陆离舟的态度却悄悄变了。
这天清晏来请安,眉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怎么了?”沈月漪屏退左右,轻声问,“朝中出事了吗?”
清晏叹了口气:“儿臣今日提出整顿漕运的方案,父皇当面夸了几句,退朝后却把奏章压下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
沈月漪目光微沉。
她早就注意到陆离舟不对劲了。
从前那个对清晏满口夸赞的父亲,现在看儿子的眼神里都带着打量和防备。
龙椅坐得再久,人心也是会变的。
就算是个现代来的灵魂,在权力的大染缸里泡久了,也免不了疑神疑鬼。
“你父皇是皇帝,考虑事情肯定更全面些。”沈月漪面色平静,声音听不出波澜,“可能他觉得还没到时机。”
清晏却直接摇头:“不是时机的问题,上月李尚书提了差不多的法子,父皇当场就准了,可一到儿臣这里,他就格外谨慎。”
他声音低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母亲,父皇是不是……不信我了?”
沈月漪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他:“还记不记得娘讲过‘狡兔三窟’的故事?”
清晏点头:“记得,任何时候,都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那现在,”沈月漪看着他眼睛,“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清晏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眼神忽然变得清亮:“培养自己的人,但不能太明显;攒够威望,但要低调做人;耐心等机会,但该准备的都得提前备好。”
沈月漪轻轻笑了,这么多年没白教,儿子到底长大了。
“安国公府就是个不错的开头。”她话里有话,“叶家那姑娘听说聪明得很,你该多和她走动走动。”
清晏立刻懂了:“儿臣明白。”
之后几个月,清晏在朝堂上像变了个人。
不再出风头,不再主动献策,皇上交代什么就办好什么,乖觉得很。
可私底下,他动作一点没停。悄无声息地拉拢了一批有本事的年轻官员,跟安国公府的关系也越来越近。
沈月漪这边也没闲着。
她在后宫经营这么多年,早就是铁板一块,现在,她的手慢慢伸向了前朝。
这天,荣阳侯夫人王氏又进宫看女儿。
聊完家常,沈月漪让周围人都退下。
“母亲,父亲近来身体可好?”她像是随口一问。
王氏叹了口气:“你父亲老了,精力跟不上了,如今朝堂上尽是年轻人的天下,他总说自己是老糊涂,赶不上趟了。”
沈月漪没说话,眼神动了动:“哥哥们呢?”
“你大哥在吏部还算稳当,但你小弟……”王氏声音压得更低,“自从上回不小心得罪了林将军,就一直被压着,眼看是升迁无望了。”
林将军就是当年的镇北侯世子林萧。
清晏八岁那年,年仅二十的林萧在战场上立下大功,武艺高强,又有谋略,深受将士爱戴。
陆离舟对他赞赏有加,当场封他为骠骑将军,重赏。
当时沈月漪就注意到,陆离舟看林萧的眼神里,除了赞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那是他身为现代青年时,对戎马生涯的向往,从那时起,她就知道林萧必受重用。
原本她没想做什么,林萧影响不到清晏未来的帝位,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清晏的助力。
但现在看来,他已经碍着自己娘家弟弟的前程了,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天,很快就要变了。
沈月漪眼中闪过一抹光:“母亲回去告诉父亲、兄长和小弟,暂且忍耐,不出三年,形势必变。”
王氏惊讶地看着女儿:“娘娘的意思是……”
“清晏已经长大了。”沈月漪淡淡道,“是时候准备了。”
王氏心领神会,郑重点头:“臣妇明白了,侯府上下,唯娘娘马首是瞻。”
送走母亲后,沈月漪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宫墙外四四方方的天。
脑海里,夭夭的声音响起来,带着迟疑:【宿主,我们真的要走这一步吗?】
沈月漪脸上没什么表情。【形势推到这儿了,不动手不行。】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你还没看出来吗?陆离舟已经开始防着清晏了,再犹豫,下场恐怕比前朝那个废太子还不如。】
她想起史书上那些模糊的记载,没有一个被猜忌的太子能善终,她绝不允许她的清晏落到那一步。
【具体打算怎么做?】
沈月漪嘴角弯了一下,没什么温度,【先把清晏的婚事办得漂漂亮亮,安国公府这条线得抓牢了,得让那些大臣们亲眼看看,谁才是值得追随的明主,至于最后……】
话没说完,但她眼神里的决绝,已经说明了一切。
婚期就定在第二年三月。
日子越近,安国公府和凤仪宫走动得就越勤。
叶疏影常来请安,沈月漪也乐得让她和清晏多相处。
这天叶疏影又来,正好清晏也在,沈月漪寻了个更衣的借口,把园子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叶疏影今天穿了身淡青色的衣裙,衬得人清雅又水灵。
她和清晏聊诗词,句句都能接上,一点也不怯场。
说着说着,她话锋忽然一转:“听说殿下最近在读《孙子兵法》?”
清晏有点意外:“你也懂兵法?”
“祖父曾在兵部任职,我小时候听着玩,略懂一点皮毛。”她笑着问,“殿下最欣赏哪一计?”
清晏想了想:“‘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不打仗就能赢,才是最高明的。”
叶疏影眼里流露出赞许,却话里有话:“殿下说得是,但有时候,也得攻其不备,才能出其不意。”
清晏听出她意有所指:“这话怎么讲?”
叶疏影左右看了看,声音压低了:“臣女听说,林将军近来和惠妃娘娘娘家走得特别近,恐怕有别的打算,殿下心里得有数,早做防备才好。”
清晏神色一肃,郑重点头:“多谢你提醒。”
不远处,沈月漪瞧着两人并肩低语的样子,心里踏实了不少,这个未来儿媳,挑得值。
离大婚只剩两个月时,边关突然出了乱子。
北狄打过来了,一连攻破三座城,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主战的和主和的吵得不可开交。
清晏就在这时站了出来,朝着御座躬身:“父皇,儿臣请命,愿亲赴边关,驱逐北狄!”
满朝文武都惊住了。
皇子带兵?本朝可从没有过先例。
陆离舟立刻皱紧了眉:“胡闹,你从来没上过战场,那不是你去的地方!”
清晏站得笔直,声音斩钉截铁:“儿臣虽无实战,但熟读兵书,深知北狄底细,儿臣亲自去,更能鼓舞军心!”
这时,林将军也大步出列,声如洪钟:“陛下!战场刀剑无眼,殿下身份贵重,岂能涉险?臣愿前往,必不辱命!”
清晏侧过头,语气不疾不徐:“父皇,林将军的忠心与勇武,儿臣敬佩,但他旧伤未愈,边关苦寒,只怕身体吃不消,儿臣年轻,正该为国分忧。”
两人各执一词,争持不下。
陆离舟揉着眉心,只好宣布退朝,容后再议。
一下朝,清晏就直接去了凤仪宫。
沈月漪静静听完,沉吟片刻:“风险大,机会也大,赢了,军功和声望就再也无人能及。但你真想清楚了?”
“儿臣有把握。”清晏眼神笃定,“北狄的打法我早就吃透了,五万精兵,足够了。”
沈月漪看着他,知道自己儿子从不说没把握的话,她忽然问:“疏影知道吗?她怎么说?”
清晏脸上柔和了一瞬:“她支持,她说……大丈夫本该如此,建功立业,护国护民。”
沈月漪笑了:“好,那母后帮你。”
当晚,沈月漪亲自下厨,做了几样陆离舟爱吃的小菜,请他过来小酌。
酒过三巡,她似不经意地提起:“听说今儿朝堂上,为了边关的事争得厉害?清晏那孩子,竟想自己带兵去?”
陆离舟放下酒杯,叹了口气:“是啊,太冒失了,朕没答应。”
“臣妾起初也觉得他太冲动。”沈月漪给他斟满酒,话轻轻柔柔,“可后来一想,这或许真是个好机会。”
“怎么说?”
“清晏十六了,马上要成家立室,是大人了,他若真能击退北狄,于国于民是大功一件,于他自己,也是难得的历练。”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孩子总得长大,不能一辈子躲在父皇翅膀底下,是不是?”
陆离舟神色动了动,没说话,眼里的犹豫却淡了些。
沈月漪伸手握住他的手:“陛下多派些得力可靠的亲卫护着就是了,再说,清晏读了多少兵书,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心里有数。”
陆离舟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松了口:“……罢了,就让他去试试,但你得让他保证,情况不对立刻撤,不许逞强!”
三日后,清晏披甲执锐,亲率五万大军出征。
叶疏影赶来送行,塞给他一枚亲手求的护身符,眼睛红着,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殿下一定要平安回来。”
清晏将护身符仔细收进怀里,重重点头:“一定。”
城墙上,沈月漪望着大军远去扬起的尘烟,一动不动。
这一仗,赌上的不仅是边关的安宁,更是他们母子的前程。
只能赢,不能输。
脑海里,夭夭轻声安慰:【宿主别太担心,模拟战清晏从来没输过。】
沈月漪目光仍望着远方,没有丝毫放松:【北狄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背后放冷箭的人。】她眼神一冷,【看来等会儿要传信给安国公了,让他把人盯紧了可不能让人凭白钻了空子。】
夜色渐浓,沈月漪独自站在庭院中,抬头望着满天繁星。
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