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寝宫里,熏香袅袅。
苏皇后看着扑到自己身边、眼睛亮得惊人的女儿,那句“我看上一个人!想嫁给他!”还在耳边回荡,震得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凝儿,你……你说什么?”皇后放下手中的图样,拉住女儿的手,仔细打量她,“你看上谁了?哪家的公子?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是宫门的宫尚角!”洛朝凝毫不避讳,直接报出名字,语气里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坚决,“就是刚被朝廷招安的那个宫门!父皇说了,只要母后您同意,他就下旨赐婚!”
苏皇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宫尚角?那个……那个带头抵抗朝廷的宫二公子?”皇后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凝儿,你……你是不是疯了?还是受了什么蛊惑?那人是什么身份?那是逆……那是待罪之身!岂能尚主?”
“母后~”洛朝凝立刻开启撒娇磨人模式,抱着皇后的胳膊使劲晃,“他不是待罪之身了,他已经归顺朝廷了,他是儿臣亲自去招安的,儿臣了解他!他武功高强,人有担当,长得也好看,儿臣就是喜欢他嘛!”
“胡闹!简直是胡闹!”皇后难得对女儿沉下脸,“喜欢?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冷着一张脸?喜欢他带兵跟你父皇哥哥作对?凝儿,你是大秦最尊贵的公主,你的婚事岂能如此儿戏?天下多少青年才俊任你挑选,为何偏偏是他?”
“儿臣不要别人,只要他!”洛朝凝抬起头,眼神倔强,里面是皇后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执拗,“母后,我不是一时兴起,儿臣知道他的身份敏感,可正是因此,这桩婚事才更有意义!”
她开始发挥她那半真半假的“道理”:“宫门刚归顺,人心不稳,若儿臣下嫁宫尚角,正是彰显朝廷宽容大度、真心接纳他们的最好方式,能极大安抚江湖残余势力,有利于江山稳固!这是一举两得的政治联姻啊,母后!”
苏皇后被女儿这番“深明大义”的话噎了一下,但随即更是心疼:“政治联姻?我儿何须去做这政治联姻的棋子?那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洛朝凝斩钉截铁,“能为自己喜欢的人,为朝廷做点事,儿臣不觉得委屈!母后,您就答应我吧,求求您了!我是真的心仪他,非他不嫁!若是不能嫁他,儿臣……儿臣就一辈子不嫁人,常伴青灯古佛算了!”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泪珠儿说掉就掉,啪嗒啪嗒地落在皇后的手背上,烫得皇后心都揪了起来。
皇后看着女儿这副铁了心又委屈可怜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她何尝不知女儿这番话里多少有强词夺理的成分?什么政治联姻,分明就是小女儿家看上了人家,找的借口罢了。
可女儿眼中的那份坚决和亮光,又是实实在在的。她是真的想要那个人。
作为母亲,她首先希望的是女儿幸福。
那宫尚角……她虽未亲眼见过,但也听闻过其冷硬之名,女儿这般热情主动,若是将来受了委屈可怎么好?
但若不答应……看女儿这架势,怕是真能做出什么极端事来。
一边是对女儿未来的担忧,一边是女儿此刻滚烫的眼泪和决绝的态度。
皇后陷入了艰难的挣扎。
良久,她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帕子,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
“傻孩子……你就认定他了?哪怕前路艰难,或许会受委屈?”
洛朝凝用力点头,眼神无比坚定:“认定他了!绝不后悔!”
皇后看着她,最终妥协了,天大的担忧,也抵不过女儿此刻的眼泪和恳求。
“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皇后语气充满了无奈和宠溺,“你若真想好了,母后……母后便依了你,只盼那宫尚角,莫要负了你这片心才好。”
“谢谢母后,母后最好了!”洛朝凝瞬间破涕为笑,紧紧抱住皇后,“他不敢负我的,有父皇和母后,还有哥哥给我撑腰呢!”
说服了皇后,洛朝凝一刻不停,立刻又跑回了御书房。
皇帝正等着呢,见女儿回来,再看她那满脸藏不住的喜色和皇后随后派人传来的口信,哪里还不明白结果?
他指着女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呀你呀,真是朕的克星!朕就知道,只要你出马,你母后肯定招架不住!”
洛朝凝笑嘻嘻地凑上去:“那父皇……金口玉言……”
皇帝瞪她一眼,最终无奈地摇摇头,提起了朱笔。
“拟旨。”
……
翌日。
一道明黄的圣旨,在一队宫廷侍卫和太监的护送下,抵达了宫门众人暂居的府邸。
宫鸿羽带领着所有核心成员,跪在庭院中接旨。
当太监尖细的嗓音清晰地念出“兹闻宫门二公子宫尚角,性情坚毅,文武兼资……特赐婚于云安公主……择吉日完婚……”时,整个庭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赐婚?!
云安公主?!
尚主!!
这……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宫鸿羽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眼中全是震惊和难以置信,宫远徵更是猛地攥紧了拳头,看向身旁的哥哥,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不平。
宫尚角跪在那里,身形似乎僵硬了一瞬,他低垂着头,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薄唇。
政治联姻。
赤裸裸的政治联姻。
这是朝廷的恩典?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和羞辱?
用一桩婚姻,将宫门最后一点独立性也彻底捆绑在朝廷的战车上?将宫门最具潜力的人,变成皇室的女婿?
无法反抗。
圣旨已下,皇命难违。
他们刚刚归顺,性命和未来都捏在别人手里,有什么资本说“不”?
宫鸿羽喉咙干涩,艰难地领着头叩首:“草民……宫鸿羽,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一丝喜悦。
其余人也跟着木然地叩首谢恩。
太监满意地合上圣旨,笑眯眯地递给还跪在地上的宫尚角:“宫二公子,接旨吧?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恭喜恭喜!”
宫尚角缓缓抬起手,接过了那卷沉重无比的明黄绢帛。
“谢陛下恩典。”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太监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人走了。
留下宫门一众人,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冲击和压抑的沉默中。
“哥!”宫远徵第一个跳起来,语气激动,“这算什么?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
“远徵!”宫尚角低声喝止了他,缓缓站起身。
他手中握着那卷圣旨,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执刃脸上。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同样的复杂和无奈。
“圣意已决,无需多言。”宫尚角的声音依旧冷静,仿佛被赐婚的人不是他一样,“这或许是朝廷……展示诚意的一种方式。”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苍白。
宫鸿羽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又被抽走了许多精气神:“事已至此……尚角,委屈你了。”
宫尚角微微摇头,没有说什么。
委屈吗?
或许吧。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那个站在千军万马之前,眼神平静地下令攻破他家门的公主。
那个独自深入后山,解决了宫门世代隐患的公主。
那个如今一道圣旨,就要强行闯入他生命的公主。
她到底想做什么?
这桩突如其来的婚姻,对他,对宫门,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握紧了手中的圣旨,冰冷的绢帛似乎也染上了他指尖的温度。
前途未卜,福祸难料。
但他别无选择。
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