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他心惊的一次,是有一次他和合作伙伴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御膳馆商谈合作,离开时看见了隔壁包厢里一个很像叶子的女子侧影,只是那女子妖娆妩媚、身姿婀娜,巧笑盼兮的和一个男子在用餐。
那一瞬间,孟宴臣以为看见了叶子,可包厢门很快就合上了,孟宴臣在心里安慰自己叶子可不会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她现在应该在学校上课呢,而且叶子昨天说今天教授找她有事所以就留在学校了,肯定不会是叶子,随后长舒了一口气,就离开了御膳馆回了公司。
第二天下午,处理完工作后,孟宴臣回了叶子的家里,先是收了叶子晾在阳台上的衣服,在把衣服挂进衣柜的时候,看到了昨天在包厢里那个很像叶子的女孩所穿的衣服,上面还带着微微酒气。
孟宴臣瞬间感觉自己全身好似被寒冰冻住了一般,全身上下止不住的发冷,怎么可能呢?
不,叶子不会有那样的表情,那般的神态,而且昨天看见的叶子不是他熟悉的,带着些许纯然和温柔的叶子。
更像是……另一个人。
联想到之前邻居说的“精神不太正常”,以及她手腕上那道深刻的疤痕,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孟宴臣心中疯狂滋生。
她是不是……病的比他想象的更重?
这种“不同”只是精神受创后的情绪不稳?
还是……更严重的问题?
他不能再放任自己猜测下去,他需要一个答案。
他必须知道,叶子到底怎么了。
“叶子,”一天傍晚,他搂着她在阳台看日落,语气状似随意地提议,“我认识一位很不错的心理医生,张医生。他尤其擅长帮助人们缓解压力,调节情绪,你看你平时学习也挺累的,要不要找个时间,我陪你一起去聊聊?就当是……放松?”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补充道:“很多注重生活品质的人都会定期做心理咨询的,不是为了治病。”
叶子靠在他怀里,闻言,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
来了。
她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一点点好奇:“心理医生?我……我需要去吗?”
“当然不是你需要。”孟宴臣连忙安抚,亲了亲她的发顶,“只是我觉得,多一种放松方式挺好。而且张医生很有趣,跟他聊天会很舒服,就当是陪我去,好吗?”
他用了点小小的撒娇和请求的姿态。
叶子垂下眼睫,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信赖的、带着点依赖的笑容:“好吧,听你的。”
她答应了。
孟宴臣动作很快,第二天就预约了时间,带着叶子去见了那位知名的心理专家张医生。
诊疗室内,叶子表现得完美无缺。
她乖巧地回答着问题,叙述着“自己”因为一些“记不清的过去”而偶尔感到的困惑和情绪低落,但也强调现在的生活“很幸福”,“男朋友对我很好”。
她适时地流露出一点点对“记忆空白”的苦恼,但整体呈现出的,是一个努力向阳、却被过往阴影轻微困扰的坚强女孩形象。
只是在某个瞬间,当张医生无意间提到“创伤性记忆”和“自我保护机制”时,叶子的眼神再次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那一闪而过的冷漠与洞悉,让经验丰富的张医生微微蹙起了眉头。
一系列专业的评估和测试后,张医生单独请孟宴臣进了办公室。
“孟先生,”张医生表情严肃,将一份初步诊断报告推到他面前,“根据叶小姐的情况和评估结果,我们初步判断,她可能患有‘创伤型人格分裂症’。”
孟宴臣的心猛地一沉:“人格……分裂?”
“是的。”张医生点点头,“这是一种严重的心理障碍,通常源于个体无法承受的巨大心理创伤。为了自我保护,患者的意识会分裂出一个或多个人格,来承载那些无法面对的记忆和情感。叶小姐表现出来的,主人格温和、坚韧,努力适应现在的生活,但似乎存在一个副人格,可能承载了更多的攻击性、负面情绪,或者……是她试图遗忘的那些痛苦记忆本身。”
张医生看着他,语气沉重:“病因,很大程度上,是遭遇了重大打击才随之而来的极端行为。”
孟宴臣拿着那份薄薄的诊断书,却觉得有千斤重。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创伤型人格分裂症……
病因…巨大打击……
是他!
是他把叶子逼成了这样!
是他亲手将那个曾经虽然小心翼翼但至少完整的女孩,逼得精神分裂!
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疗室的,怎么安抚好等在外面的、一脸“茫然”的叶子,又是怎么把她送回家的。
回到自己楼下的房间,孟宴臣冲进书房,反锁了门。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那份诊断书从他颤抖的手中飘落。
黑暗中,他再也抑制不住。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伴随着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用力捶打着地面,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怎么会这样……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嘶吼。
他只是……只是当初说了那些混账话……他从来没想过,会把她害成这样!
一个好好的人,因为他,变成了一个“精神分裂”的患者!
他痛哭失声,所有的骄傲、冷静,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他沉浸在无边的悔恨和痛苦中,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痛的移了位。
不知过了多久,孟宴臣依旧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泪水干涸在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
但慢慢的,一种更为坚定的情绪取代了崩溃。
他不能倒下去。
叶子已经这样了,他更不能放弃。
他挣扎着爬起来,走进浴室。
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面色苍白的自己,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呼吸,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他不能让她看出异样。
她会害怕的。
他来到楼上叶子的家。
她用指纹锁给他录了权限,他直接开门进去。
叶子正窝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抱着一包薯片,看一部轻松的浪漫喜剧,屏幕上男女主角正在雨中拥吻,她看得似乎很投入,眼角还带着笑意。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看到是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你回来啦?和张医生聊得怎么样?他是不是说我想太多了,根本没事?”
她的笑容那样纯粹,仿佛不染一丝阴霾。
孟宴臣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尖锐的疼。
他努力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走过去,自然地坐在她身边,将她连人带毯子搂进怀里。
“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尽力维持着平稳,“张医生说你就是之前压力太大了,有点轻微的焦虑和记忆模糊,算是……一种心理上的小感冒吧。不是什么大问题,定期去做做疏导,放松心情,慢慢就会好的。”
他轻描淡写,将那份沉重的诊断书定性为“小感冒”。
叶子在他怀里,仰起脸,眼睛眨了眨,带着依赖和信任:“真的吗?那就好。我就说我没什么事嘛,都是你太大惊小怪了。”
“是,是我太紧张了。”孟宴臣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低沉而坚定,
“以后我会更好地照顾你,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你。我保证。”
叶子将脸埋在他胸口,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和那份过于用力的拥抱。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脸上那纯然的笑容渐渐褪去,眼神冷静得像结冰的湖面。
他越是痛苦,越是愧疚,就会把她抓得越紧,也会在未来,摔得越惨。
真好。
...... ......
日子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光滤镜,过得飞快。
孟宴臣彻底沉溺在了他自己编织的,也是叶子精心配合演出的幸福假象里。
他对叶子几乎是百依百顺。
她随口提过一句想尝某家的甜品,他就能让人排上两小时的队买回来;她看书时嘟囔一句脖子有点酸,第二天按摩椅和高端护颈仪就送到了公寓;她想去海边看日出,他立刻调整行程,周末就带她飞去了最近的海滨城市。
他看着叶子在他身边,笑容越来越多,眼神越来越依赖,那种满足感几乎让他迷失。
他刻意屏蔽了所有不和谐的音符。
比如,他不再主动关注许沁和宋焰的消息,那个曾经让他痛苦纠结的养妹,似乎已经在他新的生活里淡去。
付闻樱打来的几次试探电话,也被他三言两语敷衍过去。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就缩小到了月湖景湾的这座房子里,以及这个叫叶子的女孩。
而叶子,则在这段关系里,保持着惊人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