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宫道上,晨雾还未散尽,青石板路沾着露水,踩上去凉丝丝的。苏清颜穿着一身石青色宫装,裙摆扫过路面,带起细碎的水珠。她手里捧着那个素面木盒,步伐平稳,容嬷嬷跟在身后,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刚做好的山药糕——这是温僖贵妃素来爱吃的点心。
“主子,景仁宫的侍卫比往日多了些。”容嬷嬷低声提醒,眼角瞥见廊下站着的几个面生的太监,腰间都系着黄带子,显然是皇帝身边的人。
苏清颜目不斜视,声音轻缓:“南巡在即,各宫都紧张些,难免的。”她心里清楚,这些人既是护卫,也是眼线,记录着往来宫人的言行。
到了景仁宫门口,通传的太监很快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客气的笑:“苏贵人,贵妃娘娘正在偏殿理事,请您进去。”
偏殿里,淡淡的檀香萦绕。温僖贵妃坐在铺着墨色毡垫的宝座上,一身石青色常服,头上只簪了支碧玉簪,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折子。她约莫三十出头,眉眼沉静,下颌线带着几分刚毅,不怒自威。
苏清颜进门便跪下请安,动作标准,声音平稳:“臣妾苏氏,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温僖贵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抬眼扫了苏清颜一眼,目光在她手中的木盒上停留片刻,又落回折子上,“听说你前些日子在皇上跟前露了脸,把宜妃都扳倒了?”
苏清颜垂着眼,姿态谦卑:“娘娘说笑了。并非臣妾能耐,是皇上明察秋毫,识破了宜妃的伎俩。臣妾不过是如实禀报罢了。”
温僖贵妃这才放下折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盖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殿里格外清晰。“你倒还算清醒。”她看着苏清颜,眼神里带着审视,“后宫之中,锋芒太露不是好事。宜妃倒了,盯着你的人可不少。”
“臣妾明白。”苏清颜微微躬身,“所以臣妾今日来,不是为了邀功,是想给娘娘呈样东西,或许对南巡有些用处。”她将木盒呈上,由宫女转交给贵妃,“臣妾出身江南,知道南方湿热,蚊虫多,水土不服也常见。这些是臣妾按家传的法子做的,或许能解些烦忧。”
温僖贵妃让身边的张嬷嬷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素净的香囊和药包,她挑了挑眉,拿起一个驱虫香囊闻了闻,清冽的气息让她精神一振。“这里面是什么?”
“回娘娘,是陈艾叶、薄荷、藿香,还有些樟树叶。”苏清颜据实回答,“泡水浸过的棉布做的袋子,透气,驱虫效果比寻常艾草好。这绢袋里是酸枣仁和合欢皮磨的粉,垫在枕下能安神。还有这个小瓷瓶,是止泻的药粉,用的都是常用药材,太医看过,说稳妥。”
她一边说,一边将写好的用法说明递上去:“臣妾把用法和配方都写在这上面了,若是娘娘觉得合用,就让内务府照着做些,分发给随行的人。若是不合用,扔了便是,千万别污了娘娘的眼。”
温僖贵妃看着纸上清秀的字迹,条理分明,连药材的用量和炮制方法都写得清清楚楚,不由多了几分好感。她见惯了后宫女子或谄媚或争宠的模样,像苏清颜这样,不卑不亢,只谈实事的,倒是少见。
“你有心了。”温僖贵妃将药方放在一边,拿起那个安神药包,“这些东西,你做了多久?”
“回娘娘,昨日做了一天。”苏清颜如实回答,“材料都是宫里现有的,不费什么事。”她顿了顿,补充道,“臣妾知道贵妃娘娘为南巡操劳,这些琐事本不该烦扰娘娘,只是想着能帮上一点忙,心里也踏实些。”
张嬷嬷在旁看了半天,见贵妃神色缓和,便笑着说:“苏贵人真是细心。前些日子内务府采买的驱蚊药草还没到,奴才正愁呢,这香囊来得正好。”
温僖贵妃瞥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立刻收了声。她看向苏清颜,语气平淡:“东西留下吧。本宫会让人试试。你还有事?”
这是送客的意思。苏清颜连忙行礼:“没有了。臣妾打扰娘娘理事,告退。”她转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桌上的南巡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却没看到自己的。
回到永和宫,小福子见主子神色平静,忍不住问:“主子,贵妃娘娘喜欢那些东西吗?”
“不知道。”苏清颜摘下头上的珠钗,放在妆盒里,“她是聪明人,喜不喜欢,不会写在脸上。”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晾晒的香囊,“咱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容嬷嬷却有信心:“主子放心,那些东西确实好用,张嬷嬷都看在眼里,定会在贵妃面前说好话的。”
苏清颜没说话,只是望着天边的流云。她知道,献东西只是第一步,能不能真正走进温僖贵妃心里,能不能拿到南巡的名额,还要看这些东西能不能真正派上用场。后宫之中,任何一点示好都可能被视为别有用心,唯有实实在在的价值,才能让人放下戒心。
傍晚时分,小莲带来消息,说景仁宫的小太监来问香囊的做法,说是贵妃让内务府照着做一百个。苏清颜正在灯下看书,闻言只是淡淡点头:“让小厨房把剩下的药材都送去内务府,告诉他们,按方子做就行。”
容嬷嬷在旁喜道:“主子,这是成了!贵妃娘娘果然用了!”
苏清颜合上书,目光沉静:“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在南巡路上。”她看向窗外,月色渐浓,永和宫的烛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一颗蓄势待发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