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光还在恒通网的脉络里流转,楚砚的木剑突然微微下沉。剑身上凝着的虹彩光屑簌簌飘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生气——顺着光屑飘落的方向望去,恒通网最边缘的一处老痕正在变淡,显痕里映出的“共生图”变得模糊,连持丝的银灰都透着股灰败,像蒙了层陈年的尘。
“这痕在‘寂’。”他指尖轻触老痕,触感冰凉,没有寻常道痕的温劲,“不是被蚀,也不是被挤,是自己‘忘了’。”
守墟人的光杖往那处探去,杖头的光斑照出惊人的景象:老痕深处,无数细密的纹正在消散,那些纹是它与万道墟初通心时的记忆——显虫第一次为它传意的光,解虫第一次为它明理的影,持虫第一次为它缠丝的韧……全在一点点化入虚空,像被风磨平的刻石。
“是‘寂痕’。”老人的声音沉了沉,“恒通网铺得太远,新痕来得太密,有些老痕被挤到边缘,久不见关注,就慢慢忘了自己‘为何在此’,道痕的气自然散了。”光斑里,老痕的轮廓越来越淡,眼看就要彻底融进虚空,“就像人忘了初心,便没了扎根的劲。”
林薇急忙举起界域镜,镜光拼命想映出老痕的过往,却只照出片模糊的白——显虫的传意光也触不到寂痕深处,那些消散的记忆,连“传”都传不回来了。“它连‘忆’都快没了。”镜光里映出她紧锁的眉,“新痕在长,老痕在寂,这样下去,恒通网会像棵只长新枝、老根却在烂的树。”
战道仙君的巨斧往寂痕旁一杵,斧刃的金光试图往老痕里灌,却像泼进了无底洞。他急得挠头:“奶奶的,硬灌没用!这玩意儿跟生闷气似的,油盐不进!”话音刚落,寂痕边缘突然裂开道缝,缝里飘出缕极淡的光——那是当年戾界旁支还在作乱时,这老痕曾护过一只青虫的影,是它最鲜活的一段记忆,此刻却在缝里打了个旋,就想往下沉。
“抓得住!”沈惊鸿指尖的混沌水化作细钩,精准地勾住那缕光。水钩往回拉时,混沌水突然泛起涟漪,映出更多碎片:老痕初入万道墟时,守墟人用光杖为它引的第一缕脉;和虫第一次为它织共生纹时,它怯怯颤动的光……这些碎片像散落在水底的珍珠,被水钩串了起来,“是‘忆核’!老痕的记忆没彻底散,藏在最深处呢!”
楚砚的木剑突然往恒通网的核心飞去,剑身上的清光撞上九核之一的“显源核”。显源核猛地一颤,放出无数细碎的光丝,这些光丝顺着恒通网的脉络往寂痕处涌,所过之处,新痕的光都往旁收了收,给光丝让道——显然,显虫们也意识到,不能让老痕就这么寂了。
“显虫在‘唤忆’。”他望着光丝钻进寂痕,“它们在把老痕当年的‘好’,重新映给它看。”
光丝入痕处,寂痕的灰败渐渐退去,露出点微弱的青。但这点青刚亮起来,又开始变淡——显虫映出的是“别人眼中的它”,却没触到“它自己记得的它”。
就在这时,恒通网与虚渊的交界突然爬来群新虫。它们身体像段半透明的丝,丝上裹着层“回纹”,每爬过一道痕,回纹就会复制下那道痕最深刻的记忆,藏进丝心。爬到老痕旁时,领头的虫突然将丝身贴了上去,丝心的回纹开始旋转,竟将沈惊鸿勾出的忆核碎片,拼成了一段完整的影:
那是很多年前,万道墟还没织恒通网时,这老痕曾为了护住一缕快消散的微光道则,硬扛过戾界的一次冲击。它自己的痕被撞得裂了三道缝,却死死把微光道则护在怀里,直到守墟人赶来。影的最后,微光道则在它的裂痕里扎了根,长成了如今恒通网里最坚韧的一缕新脉。
“是‘忆痕虫’!”守墟人的光杖轻轻晃动,“它们藏在老痕聚集的地方,专记着万道墟的‘旧’。新痕靠生,老痕靠忆,这才是‘久’的真意。”
忆痕虫的丝身越转越快,更多老痕的记忆被唤醒:它与和虫织纹时的痒,被持虫缠丝时的暖,甚至被戾虫冲撞时的疼……这些带着“感”的记忆,比显虫映出的影更有力量,像温水慢慢泡软了冻僵的根。
寂痕突然剧烈颤动,灰败彻底褪去,露出温润的玉色。它主动往忆痕虫的丝上缠去,丝身的回纹里,它的记忆开始往恒通网的新痕里漫——告诉那些新痕,自己当年如何从怯怯的新痕,长成能护着别人的老痕;告诉生痕,生长不是抢,是承;告诉异痕,多面不是乱,是经历的沉淀。
“它在‘传忆’!”林薇的界域镜里,新痕的光都往老痕处凑了凑,显痕里的“未来图”突然多了层底色——那是老痕的过往,像给新痕的路铺了层垫脚石,“老痕不寂,不是靠护,是靠让它知道,自己的‘旧’,仍是新痕的‘师’。”
沈惊鸿往老痕与新痕的交界滴了滴混沌水,水里混着衡痕虫的“衡意”。水漫开处,新痕的生长速度又慢了些,却多了份沉稳;老痕的光不再只守着自己的角落,开始往新痕的缝隙里钻,像长辈牵着晚辈的手。
守墟人的光杖敲了敲忆痕虫聚集的地方,那里浮出个“忆源核”。核里浮着团流动的光雾,雾里藏着恒通网所有道痕的“初忆”——每道痕刚入墟时的怯,第一次通心时的暖,第一次护着别人时的勇……这些初忆像颗颗种子,顺着忆痕虫的丝,往所有老痕里送。
“万道共生,不仅要通心,要恒守,还要记‘源’。”老人望着忆源核与九核连成的新线,“忘了从哪来,就不知往哪去;忘了护过谁,就难信会被谁护。忆痕虫记的不是旧账,是让每道痕都知道,自己在这张网里,从来都重要。”
楚砚五人并肩望着那道重焕生机的老痕。它正与旁边的新痕缠在一起,老痕的温润裹着新痕的鲜活,像老藤缠着新枝。恒通网的光流转得更匀了,虹彩里多了层暖黄——那是忆痕虫的忆光,混着新痕的青、老痕的玉、异痕的琉璃,织出张更绵密的网。
远方,忆痕虫的丝还在往更边缘的老痕爬。那里,还有些快寂的道痕,正等着被唤醒记忆,重新记起自己在这万道共生里,曾是怎样重要的一块拼图。
新的传承,正在忆与承的交界,悄悄延续,直到恒通网的每一道痕,都能在过往的光里,找到继续往前的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