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锦旗背后的故事
青山市卫生局的会议室里,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林远将孙济民的医案复印件推到桌子中央,纸张与玻璃桌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周局长,这些病例记录显示,孙济民近十年治疗患者超过三千例,有效率在85%以上。林远指着其中几页,这几个癌症晚期病例,三甲医院已经放弃治疗,但在孙老那里获得了生存期的显着延长。
周局长——一个梳着背头的中年男子——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下垂:林队长,我们是法治国家。没有医师资格证行医就是违法,这与疗效无关。
但这位老人曾经是正规医生,陈璐插话,手指轻点那份发黄的毕业证书复印件,只是因为历史原因失去了行医资格。
全国类似情况的老中医不止他一个。周局长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红头文件,去年国家卫健委已经出台了《传统医学师承人员医师资格考核办法》,他完全可以走正规途径考证。
卜梅忍不住问:考这个需要什么条件?
具有高中以上学历,跟随有资质的中医师学习满五年...周局长念到一半突然停住,表情微妙起来。
林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孙老今年八十岁,学历证书在文革中损毁,跟师学习的师父早已过世——他根本不符合条件,对吗?
会议室陷入沉默。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头看着室内的人们,又扑棱棱飞走了。
其实...周局长突然压低声音,我们局里有个不成文的共识——对孙老这样的老中医,只要不出事,就睁只眼闭只眼。他苦笑,但这次闹大了,媒体都报道了无证行医致人休克,我们不得不处理。
离开卫生局时,林远接到医院电话——张建华要求见负责案件的警官。
市立医院神经内科病房里,张建华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见到林远,他挣扎着要起身,被妻子按住了肩膀。
警官,我是来给孙大夫作证的。张建华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神坚定,壮骨粉是我自己偷吃的,孙大夫根本不知道。他给我扎针前还特意问过最近吃什么药,我...我撒谎了...
他的妻子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老张在孙大夫那里看病的记录。五年前腰椎间盘突出发作,孙大夫针灸十二次,收费一百二十元;去年膝盖积水,外敷药加针灸,八十元...她翻到最后一页,这次腰伤,孙大夫本来不肯收钱,说老张是家里的顶梁柱,治病要紧...
林远接过本子。泛黄的纸页上,工整记录着每次治疗的日期、症状和费用,有些条目旁边还画着小太阳——那是孙大夫说见效了的日子,张建华解释。
你们知道孙大夫住在哪里吗?林远突然问。
夫妻俩愣住了,对视一眼,摇摇头。
我带你们去看看。
孙济民的在城中村最深处的一间平房里。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中药味扑面而来。十平米的空间里,一张木板床,一个煤炉,墙角堆满药材。唯一的家具是那张老式缝纫机,上面摆着患者的病历本。
张建华的妻子倒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抚过墙上那些发黄的锦旗,又摸了摸自己丈夫送的那面崭新的妙手回春。
他收我们一百二...就住这种地方?
林远沉默地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叠汇款单存根。最近的一张是上个月,收款人:青州医学院助学基金,金额:2000元。
这些年孙老资助了二十七个医学生。林远轻声说,他的退休金每月三千二。
张建华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起来。他的妻子紧紧抱住他,泪水打湿了丈夫的病号服。
回警局的路上,林远的车被一群人拦住了。十几个城中村居民站在路中央,手里举着横幅:孙大夫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请给民间中医一条活路。
为首的正是那天抱着发烧孩子闯进诊所的妇女。她红着眼睛拍打车窗:警官!我家小宝的肺炎是孙大夫治好的!大医院要住院花五千,孙大夫九块钱就解决了!你们抓了他,我们这些穷人以后生病怎么办?
人群后方,几个老人默默站着,手里举着孙济民给他们开的药方。林远认出了那位自己注射胰岛素的刘奶奶,她的眼神浑浊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