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元芳,此事必有蹊跷!
境外拍卖行的发现像一剂强烈的催化剂,注入了专案组本就紧绷的神经。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上级的催办电话变得更加频繁急迫,追回国宝的时间窗口正在以小时为单位迅速关闭。林远下达的一系列指令被迅速执行,整个工作组如同一台过热的引擎,高速轰鸣着。
在“山魈”那边,新的指令被巧妙传递。很快,坊城古玩黑市的暗流中,开始隐约流传一个新的消息:有一位神秘的东南亚富商(巧妙地与那家欧洲拍卖行所在地区关联),对近期出土的“高古硬货”极感兴趣,资金雄厚,只求精品,且希望“面对面”交易,厌恶层层转手的麻烦和风险。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臭水沟的石子,虽然没激起太大浪花,却也让一些沉底的东西开始微微晃动。
与此同时,对出入境记录的排查也有了初步结果。案发后数日内,从青岛流亭国际机场出境的人员中,发现一名有走私文物前科的男子,目的地是东欧某个免签小国,而该国正是那家拍卖行所在国的邻国,常被作为艺术品走私的中转站。该男子与姚大忠的社会关系网暂未发现直接交集,但其出行时间点过于巧合,立刻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相关情报已通报国际刑警进行追踪。
然而,就在这多方加压、似乎即将有所突破的时刻,一场意想不到的失败,如同兜头一盆冷水,狠狠浇在了专案组头上,并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事情源于对姚大忠社会关系深度挖掘中的一条分支线索。情报显示,姚大忠的一个远房表侄,名叫侯三,曾因倒卖文物被打击处理过,近期活动频繁,与几个古玩黑市里的活跃分子接触甚密。虽然侯三层次不高,可能接触不到核心,但专案组判断,他极有可能是姚大忠销赃网络中最外围的一个环节,负责处理一些相对次要的赃物或者进行试探性交易。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专案组精心设计了一个抓捕方案。计划在侯三下一次与下家进行交易时,采用最隐蔽的方式,雷霆一击,人赃并获,希望能从他这里打开缺口,顺藤摸瓜牵扯出上线,甚至间接指向姚大忠。
行动时间定在晚上十一点,地点位于城乡结合部一个废弃的仓库。参与行动的是一支完全由李学明从市局刑侦支队直接挑选的、与专案组其他人员暂时隔离的精干小队,以确保行动的绝对保密性。行动计划只有林远、李学明和少数几名核心指挥成员知晓。
行动前,一切正常。侯三和他的下家如同预期那样进入了仓库。外围布控严密,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都提前数小时进入伏击位置,通讯静默,只待交易进行时一举擒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库里传来了隐约的对话声,似乎交易正在进行。李学明躲在指挥车里,透过夜视监控看着仓库里的情况,对着麦克风低声下达命令:“各小组注意,目标已接触,货物似乎已经拿出…准备…”
就在他“行动”两个字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仓库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不是线路故障的那种熄灭,而是被人为瞬间拉闸的彻底黑暗!同时,仓库内部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嘈杂声、奔跑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不好!行动!”李学明心头巨震,顾不上多想,立刻大吼。
埋伏的干警如猛虎般扑向仓库。但就在这短暂的黑暗和混乱中,侯三和他的下家,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仓库后墙一个极其隐蔽的破洞被从里面撞开,外面就是错综复杂的小巷和漆黑的田野。现场只留下一个被撞翻的破桌子,上面散落着几件明显是现代仿品的劣质陶罐,根本没有所谓的重要赃物。
人,跑了。行动,彻底失败。
“搜!给我扩大范围搜!”李学明几乎是在咆哮,脸色铁青。队员们打着强光手电,警犬狂吠,以仓库为中心向外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但直到天亮,一无所获。侯三两人就像水滴融入了大海,彻底消失。
行动总结会上,气氛降到了冰点。参与行动的队员们垂头丧气,李学明更是脸色难看至极。
“怎么可能?!”一个年轻的队员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我们提前五个小时就埋伏好了,所有出口都看得死死的!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而且跑得那么快,那么准,直接就从那个狗洞钻出去了!好像早就知道那里有个洞一样!”
这句话,像一根尖刺,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是啊,太蹊跷了。行动失败可以理解,但失败得如此彻底、如此诡异,对方仿佛未卜先知,这就极不正常了。侯三只是个底层小角色,哪有如此强的反侦察能力?
唯一的解释就是——行动信息泄露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瘟疫一样在与会者心中蔓延开来。所有人看彼此的眼神都开始变得有些微妙,空气中弥漫着猜疑和不信任的气息。是谁?是参与行动准备的队员?是指挥部里的人?还是…技术支持环节?知道这次行动范围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不止一个两个。
信任,这支队伍最基础的战斗力,此刻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都瞎猜什么!”李学明猛地一拍桌子,试图稳定军心,“可能是我们哪个环节不小心暴露了!或者对方纯粹是运气好!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总结教训!”
但他声音里的底气不足,谁都听得出来。
会议在不欢而散和沉重的疑云中结束。人们低着头离开会议室,交流明显减少。
林远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散会后,他独自一人回到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城市,内心却如同暴风雨前的大海,波涛汹涌。
泄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却也必须直面的一种可能性。
侯三的逃脱,绝非偶然。时机拿捏得太准,撤退路线选择得太刁钻,这绝不是一个小混混能有的临场反应。必然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这个人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是为了保护姚大忠?还是仅仅为了钱?
内部的蛀虫,往往比外部的敌人更可怕,更致命。他可能就隐藏在身边,听着每一次案情分析,看着每一次行动部署,然后将关键信息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
巨大的挫败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但林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越是这种时刻,越需要绝对的理智和清醒。
他回想起整个案件的每一个环节:姚大忠异常的警觉、监控可能被察觉、现在又是行动的精准失败…这一切,如果有一个内鬼在暗中作祟,似乎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这个内鬼,级别可能不高,但一定处于能接触到行动信息的关键位置。可能是参战的干警,可能是指挥部里的文职人员,也可能是…相关协作单位的人,比如文物部门、通讯技术支持,甚至可能是基层派出所的某个知情者。
排查内鬼,是一项极其敏感、极其复杂,而且极易动摇军心的工作。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人人自危,彻底瓦解队伍的战斗力。
但是,不揪出这个内鬼,后续的任何行动都可能重蹈覆辙,甚至可能将卧底的“山魈”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国宝追回的任务也将彻底失败!
不能再信任扩大范围的团队了。
林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接通了几个只有他知道的、绝对可靠的号码。这几个人,是他从警多年来一手培养起来的核心骨干,此刻分散在市局不同的部门,身份背景干净,且与目前的专案组没有直接横向联系。
半小时后,三个表情严肃、眼神锐利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林远的办公室。他们是林远最后的底牌,最信任的剑。
“有一个紧急且绝密的任务。”林远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严肃,“我们内部可能出了问题。侯三行动的失败,很大概率是有人泄密。”
三人闻言,脸色均是一凛,但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从现在开始,你们三人脱离原有岗位,组成一个秘密调查小组,直接对我负责。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用一切必要且隐蔽的手段,查明是否存在内鬼,以及这个人是谁。调查范围包括所有知悉侯三行动的人员,以及能接触到专案组核心信息的所有环节。记住,绝对保密,不能惊动任何人,包括专案组内部的同事。”
林远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三人:“这件事,比抓姚大忠更难,也更关键。我们能不能挽回国宝,能不能清理门户,就看你们的了。有问题吗?”
“没有!”三人压低声音,异口同声,目光坚定。
“好,立刻开始行动。用你们自己的方式,用你们绝对可靠的渠道。我需要尽快知道答案。”
三人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
办公室里,林远独自一人,再次望向窗外。外部的围剿尚未成功,内部的清理却已悄然开始。这场战斗,陡然变得更加复杂和凶险。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压力,但眼神却愈发坚定。无论隐藏在暗处的是谁,他都必须将其揪出来。这不仅是为了破案,更是为了扞卫这支队伍的纯洁和正义。
内鬼疑云,笼罩在专案组上空。而林远,已经悄然布下了清理门户的第一颗棋子。真正的较量,从来都不止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