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弘历从长春宫回来就见海兰跪在养心殿前不起，脸上毫无血色，宫装像是也被鲜血染红一样洇湿一大片：“你在这做什么。”
“禀皇上，仪嫔夜闯进姐姐的寝殿，意图杀害姐姐。”她泪一瞬不止地流着，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她缓缓举起手，露出被包扎好却依旧在滴血的伤口：“若不是嫔妾阻拦，后果不堪设想。”
弘历轻轻瞥了一眼，不着痕迹地蹙眉：“她一个病人，你们都拦不住吗？仪嫔失子伤心，谁考虑过她的感受。”
海兰强忍心中的恐惧，不甘心地继续道：“玫贵人今日就闯了进来打了姐姐，晚上仪嫔又意图杀害姐姐，分明是有人要姐姐的命！”
“知道了。”弘历随口应着：“李玉，叫人好好守着钟粹宫，不许再有人闯进去。让纯妃去瞧着，把仪嫔连夜迁回延禧宫。”
说罢就要进去，海兰没想到没有任何对白蕊姬和黄绮沄的惩罚，没忍住又道：“皇上！那玫贵人和仪嫔——”
“她们两人失子伤心，不用再说了。”弘历有些厌烦地开口，随后再不管海兰生气伤心进到殿中。
叶心见状连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主儿....奴婢替您去请太医吧....”
“不了，我们回去。”海兰失望不已，也没心情去做些什么，只想回去好好陪着如薏。
苏绿筠站在钟粹宫的院子里，看宫人来往忙碌：“务必将轿子里头都垫的软软活活，其他的东西你们慢慢运。”
说罢她转过身看向可心：“太医请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请的是娴贵人用惯的江与斌江太医。”可心答道。
“嗯。”苏绿筠很满意，现在又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好人，她是不会让自己人来往忙碌的。
慈心和环心一左一右扶着黄绮沄出来，苏绿筠上前替了慈心小心地扶着她：“仔细脚下，回去了就好了。”
黄绮沄双目无神，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见状她心中更加同情这姑娘。
走到宫门却遇见了从养心殿回来的海兰，苏绿筠先将黄绮沄扶上轿子才看向面色不善的人：“海常在回来了，本宫已经命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待会你也瞧一瞧吧。”
“纯妃娘娘也觉得仪嫔是无辜的吗？”海兰心中气闷，泪再一次不自觉地流下。
苏绿筠在她面前站定，掏出自己的手帕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轻柔温和：“你觉得她错了，是因为你信任娴贵人。可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娴贵人是杀害她孩子的凶手，她心中怨恨也是无可厚非的。”
“谁对谁错，不过是立场不同。”
海兰听着心中更委屈，啜泣变成伤心的哭泣：“纯妃娘娘...您觉得...觉得姐姐是凶手吗？”
苏绿筠轻叹，怜惜地牵起海兰的手查看她的伤势：“本宫不知道。或许是，又或许不是。与她相处这么久，本宫私心里觉得她不是，可证据都指向她，她就只能是。”
“那——”海兰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她打断：
“好好去陪着她吧，你与她...只怕见一面就少一面。”
苏绿筠像一位大姐姐一样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转身坐进了轿子里，见黄绮沄依旧呆滞，同样心疼地搂住她为她裹了裹身上的薄斗篷：“走吧。”
海兰站在宫门前看着轿子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失声痛哭起来。
她的姐姐。
“娘娘。”黄绮沄许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开口：“您能让我见一见璟桁吗？”
“璟桁？”苏绿筠见她主动说话，也不忍心拒绝立即命人改道朝咸福宫去：
“贵妃给璟桁找了师傅，她最近在学画，昨日画的是游鱼图，今日该学荷花图了。”
黄绮沄听苏绿筠絮絮叨叨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笑容，可惜现在夜色浓郁，这一抹笑容还是隐匿于黑暗再无人可见：“是吗....真好....”
她的女儿，她十月怀胎唯一的牵挂。就算去了别的地方，叫别人额娘，那也是她的一切。
苏绿筠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又怕她一睡不醒继续道：“等你好了，本宫领着她来看你好不好？有我在，贵妃不会不同意的。等她再大一点、再懂事一点就会认你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她温柔地安慰着精疲力竭的人，试图给这深陷巨大的绝望人一丝丝希望：“璟桁眉眼像你，出嫁的时候凤冠霞帔，会比你我都幸福的。”
外头的慈心隐隐约约听着，也知道不好，悄悄让人加快步伐，又让可心快步而去先行敲门。
宫道在沉厚的夜色中蜿蜒延伸，仿佛被墨汁泼洒而过，两侧的宫墙高耸如囚笼，只留狭窄夜空上零散的几粒星子。夏夜本应是溽热的，但黄绮沄感受到轿子缝隙里渗出的夜风的寒气与夜露凝结的湿意，冷得让人瑟缩。
忽的，有人掀开了轿帘，外头灯火明亮，她好像瞧见璟桁正在院子里玩闹，耳边也依稀传来她的笑声。
“额娘！”
璟桁猛地扑到轿子前向她伸出手：“你陪我去玩吧！”
“好啊。”黄绮沄心软的不像话，泪水不自觉就沁满眼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轿子，就记得璟桁的手很热、很软...也很小。
璟桁才三岁，她才这么小一点点，她是怎么长大的呢？
黄绮沄蹲下身将女儿抱在怀中，只觉得她轻飘飘的。
“额娘，你以后要一直陪着女儿，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璟桁笑眯眯地，甜甜地和她说着话。
她贪恋这母女相逢的时刻，只希望一辈子不再和自己的女儿分开，于是温柔地回答：
“好。”
茉心提着灯笼站在宫门前，高曦月沉默地瞧着靠在苏绿筠肩上睡得安详的人，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难以言说的愧疚：
“璟桁睡了.....”
“她也睡了。”苏绿筠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麻烦你这么晚还开了宫门，多谢。”
“我....”高曦月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许久后才哑着嗓子道：“璟桁一定会去参加她的祭礼....”
“毕竟....那是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