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薏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弘历哥哥怎么能为了富察琅嬅忤逆祖宗规矩呢?
不...一定是富察琅嬅胡说的,她病了这么久,自己都没有听说过她去见过弘历哥哥,弘历哥哥又如何能与她商量呢?
想到这里,如薏又恢复了刚刚自信的样子:“皇后娘娘久病,大清公主嫁往蒙古十年内不能归家,即便是您也不能随意更改吧。不过....”
她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字字句句都在刺激富察琅嬅是个卖女求荣的人:“皇上了解皇后娘娘,更!心系富察氏。您一定会让和敬公主嫁往蒙古大部,一是为了江山社稷、二是为了公主有个好的归宿,和富察氏相互扶持,延续富察氏的荣光。”
“娴贵妃真是操心国事啊。不过你可能不大明白什么是大清国母,不明白皇后与皇上之间是亲密无间的。璟瑟是本宫与皇上的女儿,她的婚事是国事,既然是国事,自然不会一成不变。”
富察琅嬅脸上笑容不变,她甚至有些怜悯地打量了如薏一眼:“至于互相扶持吗....富察氏百年望族,本宫的兄弟个个都是大清肱骨,傅恒如今是户部侍郎、军机处行走,有他们在,难道还有人会欺负了皇上嫡亲的女儿去?”
“倒是娴贵妃,就是乌拉那拉氏想扶持你一二,都族中无人吧?从前最起码还有你姑母乌拉那拉皇后,她费尽心思将你又是塞给三阿哥又是塞给皇上的,谁让你不争气,皇上的嫡福晋你做不了就算了,毕竟也是你不配。”
“可三阿哥的嫡福晋你也没做得了,不是无用吗?”
如薏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她心里狠极了。
富察琅嬅害的自己不能生育,如今又拿出身说事,果然是要死的人没有顾虑了:“臣妾族中是无人,臣妾更!无儿无女。不似娘娘般福泽深厚,不会被族中逼迫含泪带笑,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孩子一个个离开。”
“即便有一个孩子离开了,本宫也还有三个孩子好好地活着。娴贵妃什么都没有,怎么说的振振有词?看来是痴心妄想惯了,人也变得胡言乱语起来。”
富察琅嬅面色不改,似乎不论如薏说什么都不会触动她的心肠。毕竟,她光是坐在这里,就已经赢了如薏,如薏所有的挣扎、不服不过都是可笑的小把戏罢了:
“你也不必去璟瑟那里了,纯贵妃已经去了,她比你可靠。况且就算璟瑟出嫁也不会离京,她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如薏见她这般油盐不进,也不愿意再和她多说,怒气冲冲地起身,微微屈膝便直接转身离去。
等她走后,富察琅嬅才支撑不住倒在椅子上剧烈咳嗽起来,最终昏了过去。
在梦里,富察琅嬅见到了璟婋。
璟婋的病仿佛好了,站在护国观音寺前头,身边站着碧霞元君身边的童女,二人有说有笑。璟婋瞧见她来,开怀地抬起头,十几年来,她第一次看见璟婋笑的这样灿烂:“额娘,我要走了。”
富察琅嬅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傻孩子,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好好的在寺里头等额娘,额娘很快就会回去看你了。”
“额娘。”璟婋听着,温柔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周身萦绕着一股释然的气息:“我原也不是真的要出家,不过是受够了我自己,想要离开罢了。如今,时候到了,我也该走了。”
“童女说,您在泰山拜过碧霞元君,元君见我有缘,不愿见我再回到那深宫里,也不肯让我做孤魂野鬼,所以要接了我去做童女去。”
她边说着,脸上笑意越浓:“我也想去。我的病痛一直折磨着我,我的身份让我连生死都不能做主,所以这一次,我想自己选择。”
富察琅嬅泪水汹涌而出,她捂着心口痛的不能自已,她想往前去,走上前牵起女儿的手让她不要离开自己。
她知道,只要自己说出来,璟婋一定不舍得离开自己。
可嘴张了几次,手伸了又伸,她的脚步都没有往前挪动半分。
富察琅嬅怎么会阻止璟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她在宫里过的不开心,在这人世间活的不开心,自己怎么会阻止她离开呢?
她太爱璟婋了,爱到只要她快乐,即便是要了自己的命去她也愿意。
“璟婋……你会……开心吗?如果、如果你、你去做童女,你可会……开心?”
富察琅嬅瘫坐在地,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她费劲千辛万苦生下来、付出无数心血养大的女儿,她人生中第一个孩子啊。
如果你离开额娘,你会开心吗?
“我开心。”璟婋脸色红润了起来,缓缓牵住了童女的手,抬起头仰望蓝天,那里是她向往的,没有痛苦的地方:“我开心的,额娘。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这样开心过,我好像,终于活了一回。”
“在我临死的时候,我活了一回。”
她说着,空中响起悠远空灵的鹤鸣,那些鸣叫越过重重祥云落到人间,那是碧霞元君的使者。
童女牵着璟婋,一步步走向仙鹤。璟婋最后转过头,也已经是泪水迷蒙:
“额娘,女儿不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往后,女儿会保佑您长命百岁,若有来世……愿女儿身子康健,换我做额娘,照顾您一辈子。”
“璟婋——”
船舱内光线昏暗,只余一盏宫灯幽幽燃着。富察琅嬅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心口如被重锤擂过,窒息的痛楚与梦中璟婋决然离去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鬓角和枕畔,她费力地喘息着,孱弱的身躯在锦被下微微发颤。
守在榻边的魏嬿婉立刻察觉,慌忙倾身上前,用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与关切:“娘娘醒了?您又梦魇了…可要喝口水润一润?”
富察琅嬅勉强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视线涣散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魏嬿婉脸上。
那深入骨髓的悲伤与牵挂让她顾不得自身病体,手指紧紧抓住魏嬿婉的衣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急急问道:“京里…京里可有消息来?璟婋…璟婋如何了?可…可有什么动静?”
魏嬿婉看着皇后眼中那几乎要熬干最后一点心血的焦灼与期盼,心中微涩,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回娘娘的话,并无京中新的消息传来。娘娘且宽心,和安公主在寺里定是安稳的。”
她顿了顿,继续柔声道:“倒是皇上,今日已来看过娘娘好几次了。只是见娘娘一直昏睡着,不忍惊扰,在榻边略坐了坐,嘱咐臣妾和檀溪她们好生伺候,便又走了。”
见富察琅嬅依旧泪落不止,眼神空洞地望着舱顶,魏嬿婉连忙又补充道:“娘娘,咱们如今正走水路回京,船行得稳当,已走了一半多的路程了,此时靠在岸边休整、补给。想必很快就能抵京,娘娘便能见到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