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研发费用资本化率!这是非常专业且关键的财务处理概念!将研发支出资本化而非费用化,可以在短期内提升报表利润,但前提是这些研发投入必须满足严格的条件,即很可能产生未来经济利益。苏晚不仅瞬间抓住了这个隐藏在冗长汇报中的关键财务疑点,而且精准地报出了异常波动的具体百分比!这绝不是一个外行能够做到的!她显然在会前已经对瑞科科技的财报进行了极其深入和细致的研读分析!
陈副总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刚才的从容和傲慢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支吾着试图解释:“这个……这个……主要是集中在几个……几个具有前瞻性的技术预研项目上,目前还处于……处于早期阶段,具体的项目名称涉及商业机密……”
“前瞻性技术预研?”苏晚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继续追问,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检察官,“根据会计准则,处于早期探索阶段、未来经济利益存在重大不确定性的研发活动,其支出应当费用化处理,而非资本化。陈副总,您确认这些项目符合资本化的硬性条件吗?”
她不等陈副总编造出更完整的理由,再次抛出一枚重磅炸弹:“另外,我还有一个疑问。报告显示,瑞科科技第三季度的应收账款周转天数比行业平均水平慢了整整22天。解释是主要客户‘启明集团’付款流程延长。但据我所知,”苏晚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陈副总那张开始冒汗的脸上,清晰地说道,“启明集团的实际控制人,似乎是陈副总您女婿的父亲?这层关联关系下,瑞科科技对启明集团的异常宽松的信赊销政策和延期收款,是否存在非商业考量的、有损上市公司利益的行为?”
关联交易!利益输送!苏晚连这种隐藏在复杂股权关系背后的隐秘联系都点了出来!这需要不仅仅是阅读财报,更需要广泛的信息搜集和强大的分析整合能力!
此刻,苏晚不再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被视为花瓶的“魏太太”。她成了整个会议风暴的中心!在座的所有元老和高管,都用一种混合着震惊、骇然和重新审视的目光盯着她。这个年轻女人,不仅懂商业,懂财务,而且眼光毒辣,思维缜密,出手精准狠辣,直接撕开了陈副总试图掩盖问题的华丽外衣,露出了可能存在的脓疮。她之前那份安静和从容,根本不是无知,而是猎手在发动攻击前的耐心蛰伏!
会议室内的气氛彻底变了。先前那种对苏晚的轻视和排斥,被一种强烈的忌惮和警惕所取代。苏晚提出的两个问题,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两块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陈副总脸色煞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面对苏晚连珠炮似的专业追问和直指核心的关联交易质疑,他之前的含糊其辞和推卸责任显得苍白无力又可笑。其他几位原本就对陈副总倚老卖老、管理方式有意见,或是对瑞科科技业绩早有疑虑的高管,此刻抓住了机会,开始顺势提出各自的质疑。
“陈副总,苏……苏女士提出的这个问题确实很关键,研发投入的效益需要明确。”
“应收账款的问题也需要严肃对待,关联交易必须符合公允原则。”
“瑞科科技的内部管控是不是需要加强?”
会议的风向瞬间扭转,焦点从“瑞科科技为何业绩不好”迅速转向了“陈副总的管理能力和职业操守是否存在严重问题”。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自苏晚开口后,魏友泉一直保持着沉默。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前,目光深沉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的情绪,但他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对苏晚竟然具备如此犀利商业洞察力的巨大意外,有对陈副总可能存在的问题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权衡利弊的算计。他看着苏晚,这个他原本打算任其自生自灭的女人,竟然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搅动了局面,并且……递给了他一把锋利的刀。
在场面即将彻底失控、演变成对陈副总的集体围攻时,魏友泉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好了。”他吐出两个字,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他没有去看狼狈不堪的陈副总,而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苏晚脸上片刻,才冷静地宣布:“瑞科科技的问题,看来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鉴于苏女士……以及各位提出的疑问,我决定,立即成立一个专项审计小组,由集团财务总监和内审部负责人直接牵头,进驻瑞科科技,彻查其财务流程、研发项目管理以及所有重大关联交易。”
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陈副总,语气平淡却带着最终的裁决意味:“陈副总,你在公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审计结果出来之前,你暂时卸任瑞科科技的总经理职务,放个假,好好配合审计小组的调查工作。你的其他集团职务,暂时保留。”
这番处理,干净利落,滴水不漏。他没有直接定罪,而是用“审计调查”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拿下了陈副总的实权,既回应了苏晚制造的质疑,又避免了在证据不全时与元老派彻底撕破脸的风险,更重要的是,他借此机会,快刀斩乱麻地清理了门户,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绝对权威。而苏晚,无形中成了他借以发难的、最锋利的那把枪。
会议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魏友泉宣布散会后,各位董事和高管们纷纷起身离场,没有人再交谈,经过苏晚身边时,再无人敢投以轻视的一瞥,取而代之的是匆匆避开的、带着深深忌惮的目光。这个新任的“魏太太”,绝非等闲之辈。
很快,巨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魏友泉和苏晚两人。魏友泉没有立刻离开,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苏晚,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和川流不息的城市风景。苏晚则依旧坐在原位,慢条斯理地将笔记本和钢笔收回公文包,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与她无关。她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计划达成的冷静之下,也有一丝初战告捷的微澜,但更多的,是对未来更复杂局面的清醒认知。
良久,魏友泉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地射向苏晚,不再是看一个物品、一个敌人或者一个花瓶的眼神,而是像在审视一个……出乎意料的、具有危险吸引力的潜在合作者。
“你早就准备好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是冷静的陈述句,不带任何疑问的语气。他指的是她对瑞科科技数据的了如指掌。
苏晚拉上公文包的拉链,抬起头,坦然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没有否认:“坐上这个位置,总不能真的只当个摆设。总要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才不会给你……和魏家丢脸。”她巧妙地将自己的表现与“魏家的利益”和“他的脸面”捆绑在一起,弱化了个人攻击性,强调了行为的“必要性”和“建设性”。
魏友泉眯了眯眼,迈开步子,一步步向苏晚走来。他的步伐很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直到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空气流动,他才停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抹不变的冷静和隐藏在深处的锋芒。
“我讨厌被威胁。”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指的是他们婚姻的开始。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种复杂的、近乎欣赏的冷意,“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仔细权衡用词,“我欣赏有利用价值的人。看来,你不只是个花瓶。”
这句话,平淡,甚至有些刻薄,但却标志着他们关系中出现了一个微小而关键的转折点。从纯粹的恨意、屈辱与单方面的胁迫,开始渗入一丝基于“价值认可”的、极其脆弱和功利的实用主义平衡。魏友泉意识到,这个被他视为心腹大患的女人,或许并非只有破坏力,在波谲云诡的商业战场上,她可能成为一把出其不意、锋利无比的刀。关键在于,他能否牢牢握住刀柄。
苏晚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她没有表现出欣喜,也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回以一个同样不带温度的微笑:“希望能物有所值。”
魏友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转身率先离开了会议室,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发出沉闷的回响。
苏晚独自站在原地,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缓缓走到窗边,刚才魏友泉站立的位置,俯瞰着脚下繁华而渺小的城市。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她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一场更艰难、更复杂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她成功地向魏友泉,也向整个魏氏集团,证明了自己绝非徒有其表,拥有不容小觑的“利用价值”,为自己在这座冰冷的商业帝国里,赢得了一寸极其艰难却也至关重要的立足之地。
未来的路,依然遍布荆棘,暗礁重重。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猛兽,她有了一个可以借力、也必须时刻警惕其反噬的、关系诡异的“盟友”——她的丈夫,魏友泉。这种关系,危险而脆弱,却也是她目前唯一的凭借。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这场戏,她必须演下去,并且,要演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