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还在桌上冒着热气，孙连城的手指刚碰到杯壁，表带突然震动。
两短一长。
林晓芸的信号。安全撤离，任务完成。
他没动，只是把茶杯往身前挪了半寸，目光落在门上。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主审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手机。
“侯亮平刚打来电话。”他说，“他们在硬盘备份服务器里发现了一份自动上传日志，显示昨晚十点四十二分，
有人远程激活了天文馆主控系统。”
他顿了顿。
“Ip地址是你妻子名下的私人宽带。”
孙连城点头，像是早就知道。
“我明白了。”他说，“那说明证据已经传出去了。你们可以继续查。”
主审人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离开。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三分钟，再睁眼时眼神清亮。
他知道，这局棋才刚开始。对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借题发挥。
果然，下午两点十七分，他刚回到办公室，手机接连震动三下。
秘书推门进来，脸色发白：“孙区长，微博热搜第一……是您的名字。”
“什么内容？”
“说您和赵瑞龙在城东会所密会，有照片，还有转账记录截图。”
孙连城打开手机，热搜词条赫然在目：#光明区长孙连城涉贪密会赵瑞龙#。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夜景照，两个背影坐在包厢角落，其中一个身形与他相似。
照片边缘打了马赛克，但足够让人联想。
他放下手机，问：“媒体跟了吗？”
“目前只有自媒体在炒，主流还没动静。不过已经有记者往咱们这边来了。”
“通知宣传部，统一口径——不回应、不否认、等调查结果。”
秘书记下，正要走，他又叫住她：
“查一下这张照片最早是谁发的，源头账号注册时间、Ip归属地，全部调出来。”
秘书点头出去。
孙连城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已经围了几个人，举着摄像机对着办公楼大门。
他没拉窗帘，就那么站着，直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视野，在楼前停下。
车门打开，祁同伟走了下来。
他穿着笔挺的警服，肩章锃亮，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嘴角微动，随即抬步走进大厅。
五分钟后，他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老孙，忙呢？”语气熟络，像来串门。
“祁厅长怎么亲自来了？”
“听说网上有点动静，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公安配合的地方。”祁同伟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桌上，
“当然，如果真有问题，我们也不会包庇。”
孙连城没接话，只给他倒了杯水。
祁同伟坐下，喝了口，接着说：“现在舆论压力不小，群众眼睛都盯着。
你要是心里没鬼，就更该主动澄清。”
“我一直在配合纪委调查。”孙连城坐回位置，“该说的都说过了。”
“那就好。”祁同伟笑了笑，
“对了，刚才路过机场安检系统，
看到个信息——你爱人林晓芸，今天上午买了张去悉尼的机票，航班是今晚九点。”
他说完，盯着孙连城的脸。
孙连城抬眼：“哦？那她现在应该在单位上班。”
“可系统显示，值机手续已经办了。”
“那就让她飞。”孙连城淡淡地说，
“她要是真走了，说明心里有鬼。她要是没走，正好证明清白。”
祁同伟眯了下眼，没再说话，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态度端正就好。”
人走后，孙连城立刻拨通一个号码：“机场那边盯紧了，所有出境通道加派人手，尤其是电子闸机和人工柜台。
任何人想离境，必须实名核验两次。”
挂掉电话，他拉开抽屉，取出望远镜模型，轻轻转了一圈。
他知道，这一招是冲着他来的。
买机票的事，明摆着是要逼他乱阵脚，要么拦妻阻行，坐实逃匿嫌疑；
要么放任不管，被扣上“家属外逃”的帽子。
但他不怕。
因为他早就安排好了。
三点整，省委办公厅来电，通知他参加紧急常委会。
四十分钟后，他走进省委大楼七号会议室。
会议已经开始。
高育良坐在主位旁，手里端着紫砂壶，慢悠悠地吹着茶沫。其他常委低声交谈，气氛凝重。
李达康坐在角落，眉头紧锁，看到孙连城进来，只点了点头。
“孙连城区长到了。”主持会议的副书记开口，“关于近期网络舆情和纪委调查进展，请你做个说明。”
全场安静。
高育良放下茶壶，敲了下桌面：
“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群众议论纷纷，上级也关注。
有人说，该暂时停止孙连城同志的职务，等调查清楚再说。”
没人接话。
孙连城站着，没急着开口。
他扫了一圈，季昌明低头翻材料，沙瑞金方面没有代表出席，李达康依旧沉默。
他知道，这是试探。
等了几秒，他才往前一步：“我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审查。但我有三点要说。”
全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第一，网上那张照片，至今无人核实来源。角度模糊，人物不清，连时间地点都无法确认，凭什么认定是我？”
他停顿一下。
“第二，我妻子名下的公司，账目正在接受纪委核查。只要组织需要，我可以立刻提交全部财务资料。”
“第三，”他声音抬高一点，“天文馆望远镜里发现的原始凭证，正是丁义珍案的关键证据。
这些材料现在已移交反贪总局，正在追查资金流向。如果我现在被停职，这条线索就会断。”
会议室一片静。
高育良慢慢端起茶壶，抿了一口：“你的意思是，停职等于阻挠反腐？”
“不是我的意思。”孙连城直视他，
“是事实如此。谁都知道，丁义珍背后牵着谁。
现在证据刚冒头，我就被拿下，外界会怎么想？”
李达康这时开口：“纪委有没有初步结论？”
“还没有正式通报。”另一位常委说，“但技术组确认，望远镜里的账本印章真实，字迹比对正在进行。”
高育良放下茶壶，盖子碰在杯沿，发出一声轻响。
“程序还是要讲。”他说，“不能因为你在配合调查，就无视舆论压力。
建议暂时停职，等结果出来再说。”
话音未落，李达康忽然站起身：“我不同意。”
所有人都看向他。
“孙连城同志的工作一直在我市委领导下开展。”李达康语气坚定，
“他有没有问题，纪委会查。但在查清之前，光明区不能没人管。
大风厂改制、新区拆迁，哪件事能停？”
他看向孙连城：“我相信组织程序，也相信干部担当。”
高育良脸色微变。
会议最终决定：暂不停职，但接受全程监督，每日向省委汇报工作动态。
散会后，孙连城走出会议室，在走廊拐角处停下。
祁同伟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递给他一枚崭新的警徽。
“老师交代的，加强安保。”他低声说，
“顺便提醒你一句，你爱人买的那班飞机，登机口已经关闭了。”
孙连城接过警徽，指尖擦过金属表面。
“那她应该是没赶上。”他说。
祁同伟盯着他：“你怎么一点都不急？”
“急什么？”孙连城把警徽放进内袋，“她要是真想走，早就走了。
一张机票，骗不了人，也困不住人。”
说完，他转身走向电梯。
祁同伟站在原地，眼神阴沉。
高育良从会议室出来，看见这一幕，走上前问：“怎么样？”
“他很稳。”祁同伟低声道，“不但没慌，还反将一军。”
高育良握紧茶壶，指节泛白。
“他以为自己赢了。”他冷笑，“但他不知道，真正的网，才刚刚收拢。”
祁同伟压低声音：“我已经让边检做了备案，只要她再买票，系统就会报警。
另外，她的银行账户也在监控中。”
高育良点头：“好。让他撑着。撑得越久，摔得越狠。”
两人并肩走向地下车库。
而此时，孙连城已经坐进专车后排。
司机发动车子，他靠在座椅上，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警徽，放在掌心。
金属冰凉。
他用拇指慢慢摩挲着上面的编号，眼神沉静。
车窗外，夜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起。
他没有看前方，也没有说话。
手指轻轻按下手腕内侧的袖扣，一声极轻的“咔”，录音结束。
车子拐上主路，驶向市委家属院方向。
前方路口，红灯亮起。
司机踩下刹车。
孙连城抬起手，把警徽贴在车窗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