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在藏书楼里“如饥似渴”的消息,不知怎的,还是传到了苏婉清的耳中。主要是他看书的方式太过“别致”,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或许还有那份未能彻底消散的质疑,苏婉清鬼使神差地,也来到了藏书楼。她没有惊动小泉,只是借着查阅典籍的名义,远远地、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
她看到小泉对那些正统经典兴趣寥寥,反而对那些旁门左道的杂记、地方志情有独钟,常常在一些记载着怪力乱神、奇症异闻的书架前流连忘返,一蹲就是半天。
她看到小泉看书时那副“贼眉鼠眼”、时而恍然大悟、时而抓耳挠腮的怪异表情,与这庄严肃穆的藏书楼格格不入。
她越发觉得这个少年难以捉摸。他并非不学无术,相反,他阅读的速度和专注度惊人。但他学习的路径,却完全迥异于常人,似乎是在构建一套属于自己的、旁人无法理解的知识体系。
“他到底在看什么?又能从中看出什么?”这个疑问,如同羽毛般,轻轻搔刮着苏婉清那颗向来冷静自持的心。
终于,在小泉即将离开藏书楼的前一个下午,苏婉清忍不住了。她假装不经意地走到小泉正在翻阅的那个偏僻书架前,随手拿起旁边一本《脉经注解》,目光却瞟向小泉手里那本封面模糊的《南疆异物志》。
小泉正看得入神,嘴里还念念有词:“……原来这种‘瘴疠之母’喜欢生长在阴湿的磷火矿脉附近,怪不得中了‘磷火瘴’的人,皮肤会发出微光,还伴有蚀骨之痛……”
苏婉清心中一动,磷火瘴?这是一种极其罕见且凶险的瘴毒,典籍记载寥寥,他竟能从这种杂书中找到相关描述?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一种尽量平淡的语气开启对话:“看来,你对这些偏门异闻,颇为热衷?”
小泉被吓了一跳,抬头见是苏婉清,脸上立刻露出戒备之色,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苏……苏小姐?有何指教?” 他可没忘了这位才女在考核时是如何咄咄逼人地质疑他的。
苏婉清被他这明显的戒备弄得有些尴尬,但面上依旧清冷:“只是好奇。你于那‘虫蛊’之症,除了当日所见,可还有更多理论依据?莫非,都是从这类书中看来?”她指了指小泉手中的《南疆异物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小泉一听“虫蛊”,来了精神,也忘了戒备,立刻反驳道:“才不是光看书!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师傅说过,要‘格物致知’!这‘虫蛊’虽少见,但天地生养万物,相生相克,有其存在,必有其理,亦必有其克制之法!书中记载固然重要,但更要结合实际情况,观察、感受!就像那蚂蝗……”
他又开始试图阐述他那套“气”、“感应”的理论,虽然依旧表述得磕磕绊绊,逻辑混乱,但比起考核时的纯粹硬杠,多少加入了一些这几日在杂书中看到的、似是而非的“论据”。
苏婉清耐着性子听着,眉头时而紧蹙,时而微微舒展。她发现,这少年虽然理论粗糙,言语笨拙,但其思维天马行空,往往能跳出常规框架,将一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现象联系起来。这种跳跃性的、基于直觉和零星知识碎片的联想,在她所受的严谨教育中,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但……似乎又隐隐暗合了某种“道”?
这一次交流,没有激烈的争吵,更像是一次试探性的、鸡同鸭讲般的“学术探讨”。苏婉清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严谨的理论支撑,但对小泉这个人,以及他那套“野路子”背后的思维方式,却有了更直观、也更复杂的认知。
她离开时,心情有些微妙。这个少年,或许……并非完全的无知妄人?
而小泉看着苏婉清离开的背影,挠了挠头,嘀咕道:“这姑娘,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就是……太爱讲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