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裁缝。
这三个字,通过电流,穿过听筒,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入林正的耳蜗,然后顺着神经,一路扎进大脑最深处。
电话那头,老张还在沉重地呼吸着,那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被放大,像一架破旧的风箱。但林正已经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窗外的车流声,甚至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都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三个字,在不断地盘旋、回响、碰撞,激起一片混沌的、冰冷的涟漪。
小裁缝……裁缝……
颜佩佩……弟弟……
“清道夫”……U盘……
一条条原本散乱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扯紧,瞬间编织成了一张巨大而清晰的网。网的中心,是两个身影,一男一女,一明一暗,隔着三十年的时光,遥遥相望。
一个是在孤儿院里,用灵巧的双手为其他孩子缝补破旧衣裳的孤僻男孩。
一个是在聚光灯下,用温婉的笑容和出色的政绩赢得满城赞誉的女市长。
一个是行走在阴影里,双手沾满血腥,为姐姐清除一切障碍的“裁缝”。
一个是站在阳光下,履历完美无瑕,前途一片光明的政坛新星。
他们是姐弟。
他们是一体。
这才是“命根子”真正的含义。动的不是颜佩佩的某个项目,而是她和她弟弟,这对共生于光明与黑暗中的组合。这才是周卫国那句“不是蛋糕,是命根子”的真正分量。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瞬间窜遍全身。林正握着手机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冷,指尖的温度迅速流失。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系统无法探查颜佩佩。
那所谓的“高级别外力屏蔽”,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法器。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牢固的连接。弟弟在黑暗中犯下的罪孽,所产生的“民怨”,被姐姐在阳光下积累的“官气”和“民心”所中和、所掩盖。他们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一个能量守恒的诡异磁场,将一切窥探都隔绝在外。
好一招黑白无间,好一对人中龙凤。
“市长?市长?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老张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声音里透出了焦急。
林正猛地回过神,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干涩得厉害。他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却嘶哑得不像话。
“老张。”
“哎,我在!”
“听着,”林正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立刻,马上,忘了你找过那个老人,忘了那个孤儿院,也忘了你给我打过这个电话。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查过。”
电话那头的老张愣住了,他显然没跟上林正的思路:“可是,市长,这线索……”
“没有线索!”林正打断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只有危险!你明白吗?这不是官场斗争,这是在跟一群亡命之徒玩命!”
老张沉默了。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林正话里的分量,他瞬间就听懂了。他查到的不是什么八卦秘闻,而是一个足以让所有知情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秘密。
“我……我明白了。”老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还有,”林正补充道,“那个告诉你消息的老人……你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您的意思是?”
“想个办法,用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给他一笔钱。”林正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不要以你的名义,更不能提我。就说是他某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发了财,回来报恩。钱要给足,让他带着家人,离开江城,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度晚年。这件事,做得越快越好,越干净越好。”
这不仅仅是保护一个无辜的证人,更是一种良心上的自我救赎。林正不想因为自己的斗争,让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明不白地成为牺牲品。
“好,我……我天亮就去办。”老张重重地应下。
“不,”林正否决道,“不是天亮,是现在。你不要回家,直接去办。办完后,手机关机二十四小时,找个小旅馆睡一觉,明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正常来上班。”
他必须把所有可能被追踪到的痕迹,都掐断在萌芽状态。
“我明白了,市长,您自己……千万要小心。”老张挂断了电话。
病房里,再度陷入死寂。
林正将手机扔在床头柜上,仰面靠在枕头上,双眼失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他忽然觉得有些荒诞。
自己一个堂堂的副市长,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现在却像个三流谍战片里的特工,半夜三更在病房里,遥控指挥着一场秘密的“证人保护计划”。而他的对手,是另一个副市长,和一个代号“裁缝”的顶级杀手。
这都叫什么事?
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右肩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