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青林里的露水还没干透。那时跟着木老人踏出洞穴时，裤脚扫过洞口的茅草，沾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凉得他打了个寒颤。胸口的闷痛感比昨晚更明显了，他走两步就忍不住咳嗽，咳得厉害时，指尖能摸到喉咙里的腥甜 —— 那是高烧未清的余症，像一团湿冷的雾，堵在胸腔里散不开。
“把这个带上。” 木老人递过来一根手腕粗的桃木杖，杖身被磨得光滑发亮，顶端还刻着一个简单的 “草” 形图腾，“青林早上有瘴气，拄着它走稳些，别踩进泥潭里。” 老人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下巴上的白胡子沾了点露水，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时接过木杖，杖身带着体温，比想象中沉。他拄着杖跟在木老人身后，目光扫过青林的景象 —— 高大的栎树遮天蔽日，树干上缠着深绿色的藤蔓，藤蔓上挂着一串串紫色的小果子，风一吹就轻轻摇晃。地上的蕨类植物长得比膝盖还高，叶片上的露水顺着叶脉滑落，滴在腐叶上，发出 “嗒嗒” 的轻响，像谁在小声说话。
“就是这儿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木老人在一片向阳的土坡前停下，蹲下身，用桃木杖的顶端在地上画了两道轮廓。第一道是 “白绒草”：叶片呈卵形，边缘带着浅锯齿，背面用树枝点了密密麻麻的小点，“这是白绒草，背面的白毛要完整，断了就没药效了，能润你喉咙里的‘燥’。” 第二道是 “紫花藤”：藤蔓缠绕，叶子呈心形，根部画得粗粗的，“它的根要挖深些，至少两指长，熬水喝能清你胸口的‘浊’—— 上次卡鲁污染水源，你喝了不干净的水，这‘浊’就积在心里了。”
那时盯着地上的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杖。生物课本里的画面突然跳出来：蒲公英的叶片边缘有锯齿，背面有白色绵毛，根呈圆锥形，能清热解毒；紫花地丁的藤蔓匍匐生长，根须细长，同样有清热利湿的功效。他抬头看向土坡，阳光刚好照在坡面上，蕨类植物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片白色的绒毛。
“木爷爷，” 那时往前走了两步，拨开挡路的蕨类，“是不是那片？”
木老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微微一缩。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叶片 —— 那植物的叶片背面果然覆着一层细密的白毛，用指尖一碰，绒毛就粘在指腹上，软软的像蚕丝。“你…… 怎么找到的？” 老人的声音带着惊讶，伸手摸了摸那时的额头，“没烧糊涂啊？这白绒草藏在蕨类下面，部落里只有我和卡鲁知道它的习性，你怎么一眼就瞅见了？”
“以前在老家的山上见过类似的。” 那时含糊地解释，指尖捏了捏叶片，“老家的人说，这种草喜欢晒太阳，所以会往向阳的坡上长，还喜欢躲在高草下面，怕被风吹坏。” 他没说 “老家” 其实是现代的山区，也没说 “知识” 来自课本 —— 在这个部落里，“外来的知识” 比 “恶魔附身” 更难解释。
阿果蹲在旁边，好奇地拨弄着白绒草的叶片：“阿石你好厉害！我跟着木爷爷采了半年草药，都没见过这种草呢！” 她的指尖沾了点露水，轻轻碰了碰叶片上的绒毛，眼睛亮得像山涧的泉水，“这草摸起来好软啊，真的能治病吗？”
“能。” 木老人站起身，把采下的白绒草放进随身的布袋里，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你还知道紫花藤在哪儿？”
那时往土坡下方走了几步，指着一棵歪脖子栎树：“紫花藤喜欢绕着树爬，你看那棵树的树干上，是不是有紫色的小花？”
几人走过去一看，栎树的树干上果然缠着一圈藤蔓，藤蔓上开着细碎的紫色小花，像撒了一把紫色的米粒。木老人蹲下身，用石刀小心地挖开根部的泥土 —— 浅褐色的根须缠绕在一起，有两指多长，带着淡淡的土腥味。“还真在这儿。” 老人把紫花藤根放进布袋，抬头看向那时的眼神里，怀疑少了些，多了些认可，“你这孩子，肚子里藏的东西不少。”
就在这时，阿果突然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声音里带着兴奋：“木爷爷！阿石！你们看！那是什么？”
几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灌木丛的顶端，挂着一个篮球大小的蜂巢。蜂巢是黄褐色的，上面爬满了黑色的野蜜蜂，嗡嗡的声音隔着十几步都能听到。木老人的脸色瞬间变了，伸手把阿果拉到身后：“别靠近！去年冬生就是想掏蜂巢，被蜜蜂蛰得半边脸都肿了，躺了三天才好！”
那时却盯着蜂巢看了一会儿。生物课上老师讲过，蜜蜂对烟敏感，浓烟能让它们暂时失去攻击性 —— 现在胸口闷得慌，要是能取点蜂蜜，既能润喉，又能给草药加点甜味，让药汤没那么苦。“木爷爷，” 他往前走了一步，“我们可以用烟把蜜蜂熏走，这样就能取蜂蜜了。”
“烟？” 木老人皱着眉，“烟能管用？蜜蜂要是被激怒了，会追着人蛰的！”
“管用。” 那时肯定地说，“我老家的人掏蜂巢时都这么做，烟能让蜜蜂昏昏沉沉的，不会咬人。我们找些干茅草，点燃后用烟对着蜂巢吹，等蜜蜂飞走了，就能把蜂巢取下来。”
阿果立刻举手：“我去捡茅草！青林边上有好多干茅草！” 她不等木老人同意，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裙摆上的兽皮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木老人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时，叹了口气：“罢了，试试就试试，要是不行，咱们就赶紧跑。”
那时找了一根半米长的芦苇杆 —— 芦苇杆是空的，刚好能用来导烟。阿果很快抱回一捆干茅草，草叶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那时把茅草捆成一束，放在蜂巢下方的空地上，用燧石点燃。火星慢慢舔舐着茅草，冒出滚滚浓烟，白色的烟柱顺着风往蜂巢的方向飘去。
“快趴下！” 那时拉着阿果和木老人蹲在地上，用芦苇杆对着蜂巢的方向导烟。浓烟裹着茅草的焦糊味，直直地扑向蜂巢。上面的野蜜蜂一开始还在嗡嗡地飞，没过多久，就像喝醉了一样，纷纷跌落在地上，剩下的也嗡嗡地朝着远处飞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蜂巢挂在灌木丛上。
“真的飞走了！” 阿果兴奋地跳起来，想去摘蜂巢。那时赶紧拉住她：“等会儿，先看看有没有漏网的蜜蜂。” 他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确认没有蜜蜂回来，才踩着石头爬上灌木丛，小心地把蜂巢摘了下来。
蜂巢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表面还沾着几滴晶莹的蜂蜜，像透明的琥珀。阿果凑过来闻了闻，眼睛都亮了：“好香啊！甜甜的！” 木老人也凑过来看，用指尖沾了一点蜂蜜，放进嘴里尝了尝，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甜！比野果还甜！”
回到部落时，夕阳已经把洞穴染成了橙红色。木老人把白绒草和紫花藤根洗干净，放进陶罐里，加入清水，用慢火熬煮。陶罐里的水渐渐变成了浅褐色，草药的苦味弥漫在洞穴里。阿果站在旁边，手里捧着摘下来的蜂巢，眼睛盯着陶罐，时不时问一句：“木爷爷，什么时候能加蜂蜜呀？”
“等药熬好，滤掉药渣再加。” 木老人笑着说，“加了蜂蜜，药汤就不苦了，阿石喝着也能舒服些。”
半个时辰后，药汤熬好了。木老人用干草滤掉药渣，把蜂蜜挖了一大勺放进药汤里，搅拌均匀。药汤的颜色变成了浅棕色，原本刺鼻的药味里，多了一股淡淡的甜味。那时接过兽骨碗，喝了一口 —— 温热的药汤滑过喉咙，甜味盖过了苦味，胸口的闷痛感似乎也轻了些，像有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揉着胸口。
“怎么样？” 木老人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没喝完的蜂蜜，“比纯草药好喝吧？”
“嗯。” 那时点了点头，把剩下的药汤喝完，“谢谢木爷爷，谢谢阿果。”
阿果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小块蜂巢，正小心翼翼地舔着上面的蜂蜜：“不用谢！下次我们再去掏蜂巢，多取点蜂蜜，给族人们都尝尝！”
石首领刚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狩猎队捕获的野兔，闻到药汤的甜味，走过来问：“煮的什么？这么香？”
“是阿石找到的蜂蜜，加在草药里了。” 木老人把剩下的蜂巢递给石首领，“这孩子不仅懂草药，还知道怎么取蜂蜜，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厉害多了。”
石首领接过蜂巢，用指尖沾了点蜂蜜尝了尝，脸上露出笑容：“不错，甜得很。阿石，你这孩子，确实有本事。以后部落里有什么事，你多跟我们说说你的想法。”
那时看着石首领认可的眼神，又看了看身边笑得开心的阿果，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自己在这个部落里，又多了一分立足的底气 —— 不是靠 “恶魔附身” 的谣言，而是靠自己的知识，靠能帮到族人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