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来的是王小川。
他推门进来,看到韩东已经在了,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东哥,这么早。”
“嗯,收拾一下。”韩东点点头。
王小川放下自己的布包,走到韩东桌边,沉默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用报纸仔细包好的小包,递过来:“东哥,这个……给你。”
韩东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两本崭新的、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英雄”牌钢笔。
“听说双桥那边报表材料多,这个……用得上。”王小川说道。
韩东拍了拍王小川的肩膀:“谢谢,小川,以后队里的事,你多留心。”
“嗯,东哥你放心。”王小川重重地点头。
接着,宋建国、张根生也前后脚到了。
宋建国他走到韩东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没拆封的“牡丹”,塞到韩东手里:“拿着,路上抽,双桥那边,人生地不熟,遇事多想想,别冲动。”
话简短,却透着关心,韩东接过烟,知道这是宋建国能表达的最直接的情意了。“知道了,国哥,你们也多保重。”
张根生闷声道:“东哥,有空回来看看。”
最热闹的是赵小虎,他几乎是冲进办公室的,手里还提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黄澄澄的鸭梨。
“东哥,路上吃,解渴!”他嗓门洪亮,把梨子往韩东桌上一放,然后挠了挠头,脸上兴奋中带着不舍,“真舍不得你走啊东哥!以后谁带着我们干活啊!”
韩东看着赵小虎,笑了笑:“直属队有张队、陈队,咱们中队也有国哥、勇哥,你好好干,争取将来做张队的位置。”
“那肯定!”赵小虎挺起胸脯,“我就是……就是觉得跟你干活得劲!”
过了差不过半个小时左右,队员们陆续都到了,围在韩东身边,说着告别的话。
气氛多少有些伤感,但大家都努力保持着克制,这个年代的人,不习惯过于外露的情感。
有的叮嘱他注意身体,有的让他常通消息,有的说起以前一起经历的趣事。
虽然大家都还在京城内,但以后除了休息日梦聚一下,平时想要在聚就难了。
快中午的时候,张卫国和陈锋走到韩东面前,神色严肃中带着一丝温和。
“都收拾好了?”
“好了,张队、陈队。”韩东立正答道。
张卫国拿出一封信函,是给双桥站派出所陈所长的介绍信,大体应该就是韩东进入直属队后的一系列工作细节。
他递给韩东,又看了看周围的队员们,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很有分量。
“韩东同志在咱们直属队这些年,工作认真负责,表现是有目共睹的。这次调动,是组织的需要,也是对韩东同志能力的认可。”
“东子,到了新的岗位,要继续保持和发扬在直属队的优良作风,谦虚谨慎,团结同志,把工作干好。直属队,永远是你的娘家,有空就回来看看。”
这番话,算是正式的告别和勉励,韩东接过信函:“谢谢张队,谢谢陈队,我一定不忘直属队的培养。”
午饭后,韩东又跟大家简单得很聊了几句,就离开了直属队。
…
韩东调离直属队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车站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对年轻气盛的赵小虎来说,这涟漪几乎成了惊涛骇浪,在他心里翻涌了好几天,久久不能平息。
韩东离开后的第一个早晨,赵小虎踩着点冲进办公室,习惯性地朝着靠窗的那个位置喊了一声:“东哥!今天咱们……”
话没喊完,他就愣在了原地。
韩东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桌面上空荡荡的,只留下常年放置茶杯形成的一圈浅浅印记。
宋建国正拿着暖水瓶给自己泡茶,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往搪瓷缸子里倒水。
王小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整理着的执勤的细节,听到赵小虎的声音,笔尖顿了顿,又继续写下去。
赵小虎挠了挠头,有些讪讪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心里空落落的。
往常这个时候,韩东要么已经帮他检查完装备,要么正简单交代着一天的工作重点。
韩东话不多,但句句在点子上,让人心里踏实。
现在,那个让他安心的身影不在了。
一整天,赵小虎都显得有些蔫。
出去巡逻,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在最前面,而是下意识地总往身边看。
仿佛韩东还会像往常一样,沉稳地跟在他侧后方,在他毛躁时低声提醒一句,在他处理不当准备硬来时,用手轻轻拦一下。
路过和韩东一起处理过纠纷的站台,或是曾经共同蹲守过的货场角落,赵小虎的脚步都会不自觉地放慢,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失落。
中午在食堂吃饭,他端着饭碗,习惯性地想坐到韩东常坐的那个角落,却发现那里已经坐了别人。
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最后闷闷不乐地找了个空位独自坐下,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觉得今天的炒白菜格外没滋味。
下午处理一起旅客的口角,对方是个蛮不讲理的壮汉,嗓门很大。
要在平时,赵小虎年轻气盛,很可能就跟对方杠上了。
但今天,他刚要提高嗓门,耳边仿佛响起了韩东低沉的声音:“小虎,稳住,讲理不讲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火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反复劝说,最后总算在宋建国闻讯赶来前,把事态平息了下去。
事后,宋建国难得地拍了拍他肩膀:“小虎,今天表现不错,有点你东哥的样子了。”这话让赵小虎心里一酸,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更想念韩东了。
下班后,赵小虎推着自行车,磨磨蹭蹭地不想回家。
他鬼使神差地来了家属院这边,他知道韩东这两天应该还在家收拾,准备去双桥站报到。
他在大街上转悠了好几圈,几次想进去,又觉得有点冒失,不知道进去该说些什么。
难道要说“东哥我想你了,你别走了”?他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太孩子气。
最后,他还是没进去,推着车慢吞吞地往家走。
回到家里,赵母看他闷闷不乐,问他怎么了。
赵小虎扒拉着饭碗,嘟囔了一句:“东哥调走了。”
“调走就调走呗,都在城里,工作调动不是常有事嘛。”赵母笑着说道。
“那不一样!”赵小虎放下碗,“东哥在,我啥都不用想,跟着东哥后边就行,东哥这一走,以后……”
赵母看着他眼圈都有些发红的样子,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