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靠近,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缓慢,却又无可阻挡。温热的呼吸交织,空气中弥漫着酒意、香水和一种名为“渴望”的、易燃易爆的气息。林知意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睫毛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的暗色浪潮,那里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意乱情迷、全然失守的模样。
她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将所有的感官都交付给了这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亲密。
预想中的触碰,却并未落在她的唇上。
在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唇瓣温度的咫尺之距,陆延舟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停住了。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尖、唇畔,带着令人心痒的灼热和微醺的酒气,但他却像一尊突然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塑,维持着那个无限靠近却又未曾真正触碰的姿势。
林知意困惑地、带着一丝被打断的失落与不安,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着,深邃的眼底,那汹涌的浪潮正在与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激烈搏斗——那是理智,是克制,是某种更深沉的、她此刻无法完全理解的挣扎。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一遍遍描摹着她的眉眼,她的鼻梁,最后,死死地锁住她微微开启、带着水润光泽的唇瓣。那眼神里,有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欲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痛苦的隐忍。
时间,在这极近的距离里,再次被无限拉长。
林知意能感觉到他覆在她肩头的手,指节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一丝疼痛,那紧绷的肌肉线条,彰显着他内心正在进行着何等激烈的天人交战。
为什么停下?
她在心里无声地问。
是觉得她不够主动?
还是……他后悔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股灼热的期待,让她被他目光锁住的身体,开始微微发冷,微微颤抖。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陆延舟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近乎叹息的闷哼。
他终于,极其缓慢地,向后退开了些许。
虽然依旧离得很近,但那足以让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缓解,也让林知意得以重新呼吸到不那么灼热的空气。
他的手掌,依旧停留在她的肩头,但那力道却松了许多,变成了一种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握。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更深的、带着挫败与某种决绝的呼吸。
然后,林知意听到他用一种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又异常清晰、一字一顿的声音,低低地开口:
**“晚安,林知意。”**
晚安,林知意。
不是“知意”。
是连名带姓的,“林知意”。
这一声,像是一盆掺杂着冰块的冷水,从头顶浇下,瞬间熄灭了林知意心中所有翻腾的火焰,也冻僵了她脸上所有残存的血色。
他最终还是……推开了她。
用最礼貌,也最疏离的方式。
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她猛地低下头,挣脱了他依旧轻握在她肩头的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道刚刚还被无限压缩、此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晚安。”她听到自己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回应,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狼狈。
她不敢再看他,怕从他眼中看到怜悯,看到冷静,或者看到任何她此刻无法承受的情绪。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卧室的方向,只想尽快将自己藏匿起来,藏匿起这被轻易挑起又无情抛却的难堪。
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如同受惊的小鹿,消失在卧室门内,陆延舟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却仿佛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深沉的晦暗。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彰显着刚才那几乎耗尽他全部意志力的克制,有多么艰难。
他何尝不想?
想得身体都在发疼。
想得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将她揉进骨血里,用最直接的方式,确认她的存在,弥补那五年的空白与亏欠。
可是,不能。
在她闭上眼,全然信任地等待他的亲吻时,他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看到了她紧抿的唇线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忽然意识到,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情境下——陌生的城市,微醺的酒意,刚刚结束的应酬与维护所带来的依赖感——发生的一切,都可能掺杂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他想要她。
但他想要的,不是一个被气氛和酒精催化出的、意乱情迷的林知意。
他想要的,是那个在会议室里与他据理力争、在机场与他平静闲聊、在每一个清醒理智的时刻,依然愿意走向他的林知意。
他不能趁人之危。
更不能,在他们关系刚刚有所缓和、未来依旧充满变数的此刻,用一个可能让她在清醒后后悔的吻,将一切再次推向不可知的深渊。
所以,他用了毕生的自制力,停了下来。
用最生疏的称呼,划清了界限。
即使,这会让她误解,会让她难过。
看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陆延舟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他缓缓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深圳湾不眠的璀璨灯火,映照着他孤寂而挺拔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亮了他晦暗不明的脸。他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输入框的光标闪烁了许久,最终,他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输入,只是默默地,将手机屏幕按熄。
有些解释,说出来显得苍白。
有些等待,需要时间来证明。
他只是在窗前站了许久,许久,直到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直到天际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
然后,他转身,走向客卧。
在进入房间之前,他的脚步在客厅中央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主卧门。
眼神里,是未曾熄灭的炽热,与一种更加坚定的、近乎固执的温柔。
“晚安,林知意。”
他在心里,再次无声地说了一遍。
这一次,不再是划清界限。
而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沉默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