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看她眼神里藏着点落寞,大概猜出了她的心思,问道:
“这些天,都没出去走走么?”
“您没有吩咐……我不敢擅自作主。”
樱子小声回答道。
从父亲把她送给江辰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江辰的私人财产。
没有江辰的允许,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这番回应让江辰有些哭笑不得。
东瀛女子的顺从竟到了如此地步么?
若换作是本地那些小仙女,恐怕早就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谁敢违背妇女意愿?
那可是要被发小红薯的。
不知该说是东瀛女人的悲哀,还是本地小仙女太过自由。
他都想忍不住问句:“你们那没有妇联这个组织吗?”
但一想到可能被河蟹,还是没敢开口。
看到还在拘谨站在那里的樱子,他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过来坐吧。正好有空,和我聊聊东瀛女人的事。”
樱子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她安静地走到他指定的位置坐下,双手规整地交叠在膝头。
在那些大家族里,这些基本的礼仪,早已刻进基因里了。
江辰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樱子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手上。
“在故乡。”
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轻柔,却多了一丝遥远的意味。
“女子自出生起,所学的一切,便是如何成为一面光洁的镜子。”
“镜子?”
江辰微微挑眉。
“是。”
樱子顿了顿,小心地选择着词句:
“要映照父兄的荣光,将来映照夫君的意志,再映照子女的成长。
我们的喜悲,应随着所依附之人而变。
我们的声音,不宜过于响亮,以免扰乱了真正需要被听见的声音。”
她的话语平静得像在叙述天气,江辰却听出了其中被磨平的棱角。
“所以,顺从不是美德。”
江辰若有所思,“是生存的本能。”
樱子轻轻点头:
“父亲大人将妾身赠予您,是莫大的信任与恩典。
能侍奉您这般人物,是妾身的福分。
遵从您的意愿,便是妾身存在的全部意义。”
她说得极其诚恳,没有丝毫勉强或怨怼,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水往下流”般自然的真理。
这份根植于骨髓的认知,让江辰心里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既有些许掌控一切的优越感,又有一丝难以名状的不适。
他忍不住想到华夏女性,和樱子代表的东瀛女性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
这边的风气,早就把女性捧得太高了。
他说:“以前看过一本书,说世界上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手段,就是捧杀。
把一个人捧得高高的,高到一个迷失自我的高度。
慢慢没了自知之明,最后因为能力配不上地位,犯下大错。”
现在不少女性,不就是被这种虚假的光环围着,渐渐搞不清自己的分量了么?
想到这,他再看樱子那份近乎物化的恭顺,批判之中竟也生出一丝别样的怜悯。
一边是飘然欲坠的虚高,一边是深入骨髓的自我泯灭。
究竟哪种,才是更可悲的囚笼?
这时,樱子却轻声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书里有没有说,被捧杀的人,自己后来怎么样了?”
江辰闻言一怔,没想到她会主动发问。
“问得好。”
他沉吟道:“大多没什么好结果。
有的仗着别人的追捧,做事越来越没分寸,得罪了人还不知道,最后被孤立。
有的把虚的当成真的,以为自己真有多大本事,碰了硬钉子就垮了,再也站不起来。”
樱子垂着眼:“那她们…… 就没发现自己被‘捧’着吗?”
“难。”
江辰摇了摇头,“身边的人都顺着说好听的,日子久了,谁还分得清真假?
就像泡在蜜里,甜得忘了会蛀牙。等疼的时候,牙已经坏得没法救了。”
樱子沉默了一会儿,又抬眼看他:
“那您觉得…… 我这样,比她们好吗?”
江辰被问得一顿。
他看着樱子眼底的平静,没有抱怨,也没有不甘,就像在问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这种平静让他心里那点别扭又冒了上来,他张了张嘴,却没立刻说出话。
说“好”,可樱子连“自己”都快丢了。
说“不好”,她至少不用面对“捧杀”后的落差和破碎。
过了会儿,江辰才缓缓开口: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两种活法,两种苦。
你是把自己缩起来,她们是被架着没法下来,本质上,都是身不由己。”
樱子听了,轻轻“嗯”了一声,又低下头,没再说话。
江辰看似随意地问起:“你觉得这种捧杀好不好?”
这个问题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樱子平静的心湖。
她本能地垂首,唇瓣微动,那句惯常的“妾身不知,全凭您的见解”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她知道江辰是问她的看法,又将话咽了回去。
她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这个从未想过的问题。
“妾身……觉得不好。”
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确定的意味。
“哦?”
江辰有些意外,要是换做华夏的小仙女,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
在她们的认知中,小仙女就应该高高在上,就应该捧得高高的。
即使出现错误,也是男人的问题。
他鼓励她说下去,“为什么?”
“因为……虚假。”
樱子斟酌着词句,“被捧得高高的,脚下踩的却不是实地。
风一吹,是会摔下来的。那样的高度,是囚笼。”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像是对自己说,“虽然……妾身这样的,也是囚笼。”
江辰心中一动。
她能看清“捧杀”是囚笼,意味着她同样清醒地意识到自身的处境。
这种清醒,存在于一个被训练成“镜子”的人身上,显得格外矛盾,也格外……引人探究。
“你说得对,都是囚笼。”
江辰点了点头,目光掠过电视里面那些妆容精致、谈笑风生的现代女性。
又落回樱子身上:
“只不过,她们的囚笼金碧辉煌,让人忘了身在笼中。
而你的囚笼,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