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烛火摇曳,将李儒匍匐在地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个虔诚到扭曲的符号。
陈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这位首席谋士,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不是,文优兄,你这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点?我就是减了个肥,健了个身,怎么就成真神了?你这脑补能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他心中吐槽归吐槽,脸上却是一片高深莫测。他明白,此刻的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反而会破坏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神设”。对付李儒这种聪明到了极致,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他的剧本演下去。
陈默缓缓伸出手,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道凭空生出,将五体投地的李儒缓缓托起。
李儒只觉一股无法抗拒,却又温润如春风的力量将自己托起,身体不由自主地站直。他心中的震撼与狂热更是达到了顶点,这……这已非凡人手段,而是真正的言出法随,神之权柄!
“文优,起来吧。”陈默的声音平静而淡然,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蜕变,对他而言不过是拂去衣上的一点尘埃,“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主……神……”李儒的声音依旧在颤抖,他想改口,却发现“主公”二字已经无法承载他此刻心中的敬畏。
“我,依旧是董卓。”陈默走到他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眸直视着李儒的内心,“只不过,是挣脱了凡俗枷锁的董卓。在我面前,你,也依旧是李儒,我的文优。”
这句话,如暮鼓晨钟,重重敲在李儒心上。
他瞬间明白了。
主公这是在点化他!神明行走于世,需要一个凡间的身份作为伪装,也需要一个能理解他意图的使者。而他李儒,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主公没有因为自身的神化而抛弃他,反而给予了他更高的信任与定位!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荣幸感与使命感,瞬间冲垮了李儒最后的一丝彷徨。他眼中的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忠诚。
“儒,明白了。”他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姿态恭敬,却不再卑微,“主公。”
【行,这下总算给拉回来了。再让他拜下去,明天上朝我就真得坐莲花宝座了。】
陈默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将目光投向地上那卷竹简:“你方才说,文姬的文书写好了?”
提到正事,李儒立刻恢复了干练谋士的本色,他捡起竹简,恭敬地呈上:“是,主公。蔡议郎此文,以大汉天子之名安抚,以相国之威震慑,又以同为西凉袍泽之情怀柔,恩威并重,情理兼备,实乃神来之笔。儒观之,自愧弗如。”
陈默接过竹简,展开细看。清丽而又暗藏风骨的隶书跃然眼前,通篇没有一个威胁的字眼,却处处透着无法抗拒的威严;没有一句虚伪的许诺,却又让人感受到一线生机与希望。
这封信,与其说是招降书,不如说是一份精准的心理诊断报告,将马腾与韩遂此刻恐惧、绝望、又不甘的情绪拿捏得恰到好处,然后开出了一份他们根本无法拒绝的药方。
【可以啊,蔡妹妹。这水平,放现代就是顶级文案策划兼心理专家。不仅完成了KpI,还顺带升华了主题。】
陈默满意地点了点头:“写得很好。就照此办理。粮草、药材,明日一早便启程,务必让西凉所有人都知道,跟着我董卓,有饭吃,有药医,哪怕是敌人,只要肯降,我也给他们活路。”
“儒,遵命!”李儒沉声应道,眼中光芒闪烁。
主公此举,何止是收服马腾、韩遂?这是在向全天下宣告他的规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这个“亡”,并非是肉体的消灭,而是意志的臣服。这比单纯的屠戮,要高明万倍,也可怕万倍。
……
第二日,天光大亮。
长安城的文武百官,怀着忐忑与敬畏的心情,再次踏入了未央宫那威严肃穆的大殿。
当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从珠帘后缓步走出,踏上御座台阶的时候,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了。
死寂。
一种前所未有的,能听到自己心跳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御座之上。
那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他身着玄色金线虎纹朝服,身形魁梧如山,却无半分臃肿。宽阔的肩膀撑起了帝王般的威仪,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如岳,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冰冷的石阶,而是整个天下的脉搏。
当他缓缓坐下,那张褪去了所有肥胖,轮廓分明如刀削斧凿的脸庞,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时,殿下百官,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返老还童!
不,这已经不是返老还童所能形容的了。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跃迁,是从凡俗到超然的蜕变。昨日那个暴虐的国贼形象,在一夜之间被彻底颠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宛如魔神般的存在。
“相国……得了仙丹了……”
不知是谁,在队列的末尾,用蚊子般的声音颤抖着说了一句。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百官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对!一定是仙丹!否则如何解释这匪夷所思的变化?如何解释那凭空出现的“仙兵”?
一时间,敬畏、恐惧、贪婪、嫉妒……种种复杂的情绪在百官心中交织。他们看向御座上那个男人的眼神,再无半分不屑与轻视,只剩下最纯粹的、对绝对力量的臣服。
陈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毫无波澜。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需要用刻意的残暴来维持威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威严。
……
相国府,别院。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貂蝉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昨日陈默说的那些话。
“它,杀不了这个乱世。”
这句话,像一把无情的刻刀,将她过去十几年建立起来的信仰,雕刻得支离破碎。
一名侍女端着水盆,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神秘,低声道:“姑娘,您听说了吗?相国大人他……他真的成仙了!今天上朝,所有大人都看见了,相国大人变得……变得跟天神一样!”
貂蝉的心猛地一颤,抬起头。
侍女还在喋喋不休地描述着她听来的传闻,言语间充满了对神迹的向往与崇拜。
貂蝉没有听进去,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庭院楼阁,望向那座相国府最高的主殿方向。
她看不见那里的情形,但百官的震惊,侍女的狂热,已经为她勾勒出了一幅难以想象的画面。
那个男人,又变了。
他究竟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
昨日那番话,已经将她的内心搅得天翻地覆。今日这“成仙”的传闻,更是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无力。
她本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可以被定义、可以被战胜的“国贼”。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不断变化、无法理解的谜。一个正在用她无法想象的方式,改变着自己,也改变着这个世界的……怪物。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柄冰冷的匕首依旧在那里。
可不知为何,那曾经给予她勇气和决心的冰冷触感,此刻却只让她感到一阵……可笑的寒意。
……
同一时间,藏书阁。
蔡文姬也从侍女口中,听到了同样的消息。
她没有像旁人那般震惊,只是静静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阁楼的窗前,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她的眼神,清澈而深邃,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
仙丹?神人?
这些词汇,在她看来,都太过浅薄。
她想起那个男人在学堂里,看着那些孤儿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似作伪的温和。
她想起他毫不犹豫地采纳自己开办官学的建议,并委以重任时的那份果决。
她想起他那句“蔡议郎是当世大才,她知道该怎么写”的评价。
他的恶,霸道而直接,仿佛一场宣告天下的暴雨。
他的善,却深藏在这些细节之中,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如今,连他的身体,都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蔡文姬忽然觉得,那个曾经被她和世人贴上“肥胖油腻”、“残暴不仁”标签的董卓,或许只是一个虚假的、被他自己亲手撕碎的躯壳。
而现在,从那破碎的躯壳里走出来的,才是一个更接近他本质的存在。
虽然更加威严,更加令人敬畏,但不知为何,蔡文姬却觉得,这个“新”的董卓,反而比之前那个“旧”的董卓,少了一丝纯粹的、令人不适的“恶”,多了一分……人的复杂性。
他不再是一个符号化的魔王,而更像一个……掌握着神明力量的凡人。
这个念头,让蔡文姬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她重新回到书案前,看着那封已经誊抄完毕,即将送往西凉的文书,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或许,自己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与虎谋皮。
而是,在为这个即将到来的新世界,亲手写下第一行注脚。
就在此时,阁楼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儒亲自前来,身后跟着几名捧着崭新竹简的属吏。
“蔡议郎。”李儒的姿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恭敬,“主公有令,采纳你昨日之建言,命你即刻开始主持编纂新史,记录自黄巾之乱至今的所有史实。所需人手、典籍,相国府上下,皆可调用。”
蔡文姬霍然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竟然……真的要修史了?
而且,是在这个刚刚大胜,威望达到顶点的时刻。
他不仅要掌握现在,还要……定义过去吗?
蔡文姬看着李儒递过来的空白竹简,只觉得它们重如泰山。她知道,从她接过这些竹简的这一刻起,她的笔,将不再只属于她自己。
它将属于这个时代。
更将属于,那个坐在御座之上,俯瞰着天下风云变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