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顶层冷硬的办公区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顾砚辞刚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和持续的坐姿,让他那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感到一阵阵酸软和不适。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按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平板电脑,响起了特定的视频通话提示音——是专门联系念念的那个号码。
顾砚辞揉按的动作顿住,他睁开眼,看着屏幕上跳跃的、苏晚晚抱着念念的合影(那是她强行设置的头像),眸色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
犹豫了几秒,他还是伸手,划开了接听键。
屏幕瞬间亮起,出现了念念那张圆嘟嘟、红扑扑的小脸。他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穿着一身可爱的小怪兽睡衣,背景是他在顾宅儿童房的温馨布置。
“爸爸!”念念看到顾砚辞,立刻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
孩子那纯粹而热烈的呼唤,像是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顾砚辞冰冷而疲惫的心田。他脸上那惯常的冷硬线条,在不经意间柔和了几分。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低沉,但并没有往日的冰冷。
“爸爸,你看!你看我画的画!”念念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画作举到摄像头前,几乎要怼到屏幕上。
那是一张用彩色蜡笔涂抹的、充满童稚气息的画。画的主体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大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大概是象征西装),脸上用歪歪扭扭的线条画着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大人的周围,画着一些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玩具或者糖果。画的顶端,用拼音和歪歪扭扭的汉字写着:《我的爸爸》。
顾砚辞的目光,瞬间被那张画牢牢吸引住了。
画中的他,是坐着的。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他一下。但奇异的是,并没有预想中的刺痛和难堪。
因为,画中的他,笑容是那样的灿烂,那样的……快乐。仿佛坐着,并不是一种缺陷,而是他存在的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在孩子纯净的视角里,爸爸就是爸爸,无论他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是他崇拜和喜爱的对象。
那些围绕在他周围的、色彩斑斓的事物,是不是代表着,在念念的心中,爸爸就是他的整个世界,是快乐和幸福的源泉?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而温暖的热流,猛地冲上了顾砚辞的鼻腔和眼眶。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能勉强压下那突如其来的、汹涌的情绪。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残破的身体,是无法给予孩子一个“正常”父亲的形象的。他无法陪他奔跑,无法将他高高举起,他甚至需要孩子的母亲来替他解释,他为什么“总是坐着”。
可在这张画里,念念用他最天真烂漫的笔触告诉他:爸爸,你就是我的英雄。你的笑容,就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原来,在孩子的心中,爱可以如此简单,如此纯粹。它不因身体的残缺而减少分毫。
“爸爸,你喜欢吗?”念念见顾砚辞久久不说话,有些不安地眨巴着大眼睛,小声问道。
顾砚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温柔:
“喜欢。画得很好。”
短短几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很大的力气。
念念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几颗白白的小乳牙,得意地说:“老师夸我画得最好!说我把爸爸画得最开心!”
最开心……
顾砚辞看着屏幕上儿子纯真的笑脸,再看看那幅画中“笑容灿烂”的自己,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这温暖的阳光,悄然融化了一角。
原来,他也可以成为别人眼中,“最开心”的爸爸。
“念念,该睡觉了哦。”视频那头,传来了苏晚晚温和的声音。她似乎就在孩子身边,但没有出现在镜头里。
“哦……”念念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依依不舍地看着屏幕里的顾砚辞,“爸爸,我要睡觉了。你也要早点睡觉,不要累坏了。”
孩子稚嫩的关心,再次击中了顾砚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好。”他轻声答应。
“爸爸晚安!”念念对着摄像头,用力地“mua”了一下,留下一个响亮的晚安吻,然后才被苏晚晚抱走。
视频通话结束。
屏幕暗了下去,重新映照出顾砚辞自己那张怔忪的、带着复杂情绪的脸。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城市隐隐传来的喧嚣。
顾砚辞久久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已经暗下去的平板屏幕上,仿佛还能看到儿子那灿烂的笑容和那幅充满了爱与崇拜的画。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屏幕。
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而坚定的力量,如同初春的溪流,开始在他那冰封的心湖下,悄然涌动。
也许……为了这个叫他“爸爸”的孩子,他应该试着,从那自怨自艾的牢笼里,走出来一点点。
哪怕,只是为了,能配得上画中那个“笑容灿烂”的爸爸。
父子之情,开始以一种最温柔也最强大的方式,融化着男主内心坚硬的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