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
盛长梧在秘阁的学业日益精进,与汴京各方的交往也愈发谨慎得体,尽量避开不必要的纷争,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盛长梧刚从秘阁出来,正准备登上马车回府,一个熟悉而带着几分蛮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盛长梧!你给我站住!”
盛长梧脚步一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宁远侯府的二公子,顾廷烨,他心中叹了口气,并不想与此人多做纠缠,便装作未闻,继续向马车走去。
顾廷烨见他不理,几个大步冲上前,挡在了马车前,脸上带着惯有的倨傲和一丝被无视的恼怒:“喂!我叫你呢!耳朵聋了?”
盛长梧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面色平静无波,语气疏离:“原来是顾二公子,不知拦下怀瑾,有何指教?”
顾廷烨双手抱胸,下巴微扬:“指教?当然是好事!上次马球会不算尽兴,小爷我这次正式向你下战书!咱们找个地方,真刀真枪地比试一场,敢不敢?”
盛长梧实在不愿与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争斗,婉拒道:“顾二公子武艺高强,怀瑾自知不如,甘拜下风,比试之事,还是作罢吧。” 说罢,便欲绕开他离开。
顾廷烨见他又要躲,心中火起,口不择言地使出了激将法:“呵!这就怂了?看来盛小神童也不过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缩头乌龟!是不是你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娘教你的,遇事就躲?”
这句话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盛长梧所有的冷静和伪装!
盛长梧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之前所有的平静和疏离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怒意。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射向顾廷烨,周围的气温仿佛都降低了几分。
他盯着顾廷烨,一字一顿,声音冷得掉冰渣:“你、再、说、一、遍?”
顾廷烨被盛长梧骤然爆发的气势慑了一下,但旋即更加恼怒,他何曾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
尤其是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他梗着脖子,把刚才侮辱性的话变本加厉地重复并延伸:“我说!你是不是跟你那个小娘养的性子一样,只会……”
“好!” 盛长梧厉声打断了他,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汹涌的怒火,“我接受你的挑战!”
顾廷烨没想到这招真的管用,先是一愣,随即得意地笑了,仿佛打了胜仗:“早这么痛快不就行了!城东有个习武场,明日辰时,不见不散!到时候可别又找借口不敢来!”
“明日辰时,习武场,不见不散。”盛长梧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不再多看顾廷烨一眼,转身便登上了马车。
顾廷烨看着马车驶远,得意地对身边的书童石头说道:“瞧见没?就知道拿他那个小娘说事准有用!走,回去准备准备,明天非得让他好看不可!”
马车内,盛长梧紧闭双眼,靠在车壁上,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而林噙霜和墨兰,就是他此生最重要的逆鳞,顾廷烨可以挑衅他本人,但绝不该,也绝不能侮辱他的母亲!
离开了盛长梧,顾廷烨自觉扳回一城,心情畅快,便径直去了常与一帮狐朋狗友聚会的酒馆。
刚踏进雅间,里面几个衣着华贵、神态轻浮的年轻公子哥儿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廷烨兄,如何?那盛家小儿可应战了?”
“是啊是啊,他可别又当缩头乌龟!”
顾廷烨得意地一扬下巴,大马金刀地坐下,自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这才炫耀道:“哼!小爷我亲自出马,哪有搞不定的道理?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略施小计,他便乖乖上钩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胜利的场景,声音提高了八度:“明日辰时,城东习武场!你们就等着瞧好吧,看小爷我怎么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让他知道知道,这汴京城里,谁才是真正的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好!”
“廷烨兄威武!”
“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不过是侥幸得了官家青眼,就目中无人!”
“明日定要让他好看!”
这群官宦子弟纷纷附和,拍手叫好,他们之中,不乏同样对盛长梧的迅速崛起感到嫉妒或不忿之人。
盛长梧的才华和圣眷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的平庸或无作为,但他们自己又没胆量去直接挑衅这位风头正劲的小盛大人。
于是便怂恿着性情冲动、家世显赫又武功高强的顾廷烨去打头阵,既能看热闹,又能借顾廷烨之手煞煞盛长梧的威风,何乐而不为?
然而,在这群起哄的人中,有一个名叫贾颂的子弟,家世在这群人里不算顶尖,平日里却格外活跃,尤其善于煽风点火。
他此刻笑得最为殷勤,话语也最是鼓动:“廷烨兄出手,定然马到成功!那盛长梧不过会些纸上谈兵的功夫,怎比得上廷烨兄真刀真枪的本事?明日我等必去为兄台助威!”
这贾颂,表面上与顾廷烨称兄道弟,实则早已被宁远侯府的继室小秦氏暗中收买,小秦氏心思缜密,知道要彻底扳倒嫡子顾廷烨,光靠内宅手段还不够,需得在他身边埋下钉子。
这贾颂的任务,便是时常混在顾廷烨的狐朋狗友中,有意无意地撺掇顾廷烨惹是生非,挑拨他与兄长顾廷煜、父亲顾偃开的关系,一步步将他推向骄纵妄为、人憎鬼厌的境地。
今日怂恿顾廷烨去挑衅盛长梧,正是贾颂的杰作之一,无论明日胜负如何,顾廷烨这种欺凌年幼官员的行为,传出去总是不好听,若能再惹出点乱子,更是正中小秦氏下怀。
顾廷烨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了他人棋盘上的棋子,还在众人的吹捧中洋洋自得,畅想着明日如何大显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