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梧从礼部得了确切消息,回到盛府,便向盛纮及众人言明:官职已定,福州县令,只待过了除夕,便要启程南下。
盛纮纵然心中再气再忧,此刻也知圣命难违,事成定局,多说无益。
他沉默良久,终是化作一声叹息,转而吩咐王若弗:“既然非去不可,便多为他打点行装,岭南偏远,衣食住行诸般物品,都需准备周全,宁可多带,不可短缺。”
王若弗虽也觉得盛长梧太过冒险,但见盛纮发话,也只得应下,开始着手安排。
消息传到林栖阁,墨兰立刻红了眼眶,紧紧拉着盛长梧的衣袖,小脸上满是依恋与惶恐:“哥哥,你不要走……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墨儿会想你的……” 小姑娘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看得盛长梧心头酸软。
林噙霜看着一双儿女,再想到儿子将要独自前往那传闻中的险恶之地,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猛地抓住盛长梧的手,声音带着颤抖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决心:“梧哥儿!不行!阿娘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去求主君,让我跟你一起去福州!好歹……好歹有个人在你身边照应,阿娘才能放心啊!”
盛长梧心中震动,连忙反握住母亲的手,急道:“阿娘!万万不可!福州路途遥远,环境未明,岂是安享之地?儿子是去赴任,不是去游历,前路艰辛,怎能带您去受苦涉险?”
“我怎能放心你一个人去!”林噙霜的泪水夺眶而出,“你也知道那里危险!你才多大?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长辈看着,叫我……叫我如何能安睡?”
一旁的墨兰感受到母亲和哥哥之间凝重的气氛,又听出哥哥可能要独自远行,小娘也要跟着去,顿时更加害怕,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过去抱住盛长梧的腿:
“呜呜呜……哥哥不要走!小娘也不要走!墨儿不要和你们分开!带墨儿一起去吧!墨儿会很乖很听话的!”
女儿凄惶的哭声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噙霜的理智,也让盛长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为难。
他孤身前往,母亲必定日夜悬心,忧虑成疾,可若带母亲同去,将年仅几岁的墨兰独自留在盛府这深宅大院之中,纵然有仆役伺候,没有生母庇护,他如何能放心?他与林噙霜,只怕在福州也无法安心。
这几乎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最终,林噙霜抹去眼泪,下定决心,拉着还在抽泣的墨兰,直接去求见盛纮。
盛纮听闻林噙霜想随子赴任,初时也觉得不妥,但见林噙霜泪眼婆娑,言辞恳切,尽是慈母担忧,又见墨兰小人儿哭得可怜,紧紧依偎着生母,口口声声说着“不要和小娘哥哥分开”。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亦是复杂,他深知岭南凶险,有生母在身边照看长梧,他确实能更放心些。可墨兰……年纪太小,又是女孩,留在府中,虽有嫡母,终究……
墨兰的哭声和林噙霜的哀求交织在一起,盛纮的目光在哭成泪人的墨兰和神色决绝的林噙霜身上来回扫过,想起长梧此去不知归期,终究是心中一软,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既如此,你们……便一同前去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此言一出,林噙霜如释重负,连忙拉着墨兰叩谢,墨兰也止了哭泣,虽然对遥远的福州仍有恐惧,但只要能和小娘、哥哥在一起,她便觉得安心。
很快到了除夕
然而今年的盛府,虽依旧张灯结彩,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的薄纱,没有了去年的热烈与喧嚣。
府中上下都知晓,过了这个年,三公子便要携林小娘和四姑娘远赴那千里之外的福州,归期难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离愁。
家宴设在花厅,菜肴依旧丰盛,席间却显得有些沉闷,除了几个尚且不懂离别为何物的幼童,如长栋仍在乳母怀中咿呀,如兰也开心的吃着糕点,其余人眉宇间都笼着一层轻雾。
盛纮坐在主位,目光几次掠过坐在下首的林噙霜、盛长梧和紧紧挨着哥哥的墨兰,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万般不舍与担忧交织。
他举起酒杯,喉头有些发紧,最终化作几句干巴巴的叮嘱:“长梧,此去福州,山高路远,一切……一切当以自身安危为重。赴任之后,需勤勉政务,体恤民情,莫要坠了我盛家名声。”
他又看向林噙霜,语气缓和了些,“你……要好生照料长梧和墨兰,也……照顾好自己。”
林噙霜闻言,眼圈微红,连忙低头应道:“是,妾身记下了,定会仔细照料孩子们,请主君放心。”她声音微颤,带着强忍的哽咽。
盛老太太坐在上首,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心中亦有感慨,却更显沉稳,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平和:“梧哥儿有志气,是好事,出门在外,不比家中,需记得谨慎二字,遇事多思量,切勿急躁冒进。”
王若弗作为嫡母,在这种场合下,也需展现风度,接口道:“母亲说的是,长梧啊,行李物件都已打点齐全,若还缺什么,尽管开口。到了那边,记得常写信回来,报个平安,也免得你父亲和祖母惦记。”
盛长梧起身,向盛纮、老太太和王若弗郑重行礼:“父亲、祖母、母亲教诲,孙儿谨记于心。此去定当恪尽职守,保全自身,不负家族期望。”
墨兰也学着哥哥的样子,笨拙地行礼,小脸上满是懵懂的认真。
宴席便在这样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涌的气氛中进行着,偶尔有孩子们不明所以的笑闹声响起,反而更衬得大人们的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