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光法会的盛况,在云台山顶持续了一整天。
直到傍晚,那些心满意足的村民和香客们,才三三两两地、带着一脸的敬畏与满足,陆续下山。每个人都在津津乐道着今日所见的神迹,尤其是那三尊仿佛活过来一般的祖师神像,和那位法力高深、丰神俊朗的小观主。
云台观,在沉寂了几十年后,终于再一次,有了香火的气息。
道观里,新来的居士们正兴奋地打扫着广场,收拾着法会后留下的供果和香烛,每个人都与有荣焉,仿佛自己也参与了一场了不起的盛举。
周浩更是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跟几个新来的同伴吹嘘着:“看到了没!我早就说了!咱们观主那是真神仙!那气势,那派头!啧啧,以后谁还敢说咱们道门没人了?”
陈雪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她看着大殿里那三尊散发着温润灵光的神像,心中对爷爷当年的讲述,第一次有了如此真切的体会。
玄明和玄冲两位师叔,则是难得地放下了所有架子,正和刘文博院长以及几个核心工程师,围坐在一张小桌旁,喝着那口新挖出来的泉水泡的茶,规划着道观下一步的建设。
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充满了新生与希望。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不合时宜的汽车引擎轰鸣声,从山脚下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声音由远及近,显得极为嚣张。
“嗯?”正在巡视外围警戒的林子衿眉头一皱,通过对讲机沉声问道:“山下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今天封路吗?”
“报告队长!有几辆社会车辆,强行冲开了我们设置的简易路障,正往山上开!”对讲机里传来手下焦急的声音。
话音未落,三辆改装得花里胡哨、排气管突突冒着黑烟的越野车,就以一种蛮横的姿态,碾过刚刚平整了一半的土路,直接冲到了道观前的广场上,停在了那座崭新的山门前。
刺耳的刹车声,扬起漫天尘土。
车门打开,从上面跳下来十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
他们个个剃着寸头,露出的胳膊上纹着龙虎,穿着紧身的黑t恤,嘴里叼着烟,一脸的凶神恶煞。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光头胖子,脖子上戴着一条小拇指粗的金链子,下车后,他轻蔑地吐掉嘴里的烟头,用脚尖碾了碾,然后抬眼,用一种挑衅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座崭新的道观和那些穿着道袍的居士。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原本喜庆祥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正在干活的居士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脸警惕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周浩第一个忍不住,他把手里的扫帚一扔,血气方刚地就要冲上去:“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敢来这儿撒野?”
“周浩!回来!”
陈雪一把拉住了他,低声喝道。她虽然也心中愤怒,但比周浩要冷静得多。
院子里的玄明师叔,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他那双虎目中瞬间燃起两团怒火,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林子衿的声音冰冷,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通讯器上,随时准备下达指令。
李子真则是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扫描仪,飞快地将这群人的样貌、车牌号记了下来,同时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操作,显然是在调查对方的底细。
只有玄冲师叔,依旧端坐着,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都别动。”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正欲发作的玄明和林子衿都停下了动作,“看看子叶怎么处理。他现在是观主,这点小场面,他该学着自己应付。”
此时的玄子叶,正坐在大殿的门槛上,手里拿着个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苹果,啃得正香。他看着眼前这群不速之客,又看了看自己那几个如临大敌的师叔师兄,心里忍不住吐槽:“得,清净日子到头了。老头子,你看到了吗?你这道观风水不行啊,刚开张就招来这种不三不四的玩意儿。”
光头胖子显然没把这群穿着道袍的神棍放在眼里,他晃着膀子,带着一群小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扯着嗓子喊道:“喂!管事儿的呢!给老子滚出来!”
玄子叶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苹果渣,迎了上去,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人畜无害的懒洋洋笑容。
“这位施主,火气这么大,是来我们道观上香,还是来化缘的啊?”
光头胖子上下打量着玄子叶,看他年纪轻轻,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道袍,眼神更加轻蔑:“你他妈谁啊?老子找你们这儿管事的,你个小屁孩滚一边去!”
“不好意思,”玄子叶耸了耸肩,“本观管事的,正是在下。鄙人玄子叶,本观观主。有何贵干,说吧。”
“你?”光头胖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和他那群小弟一起哄笑起来,“就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样儿,还观主?你们这道观是没人了吗?”
玄子叶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地说道:“没办法,祖师爷看得起,非要让我当。施主,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是没事,就请回吧,我们道观小,庙穷,招待不起各位。”
“没事?”光头胖子脸上的笑容一收,瞬间变得狰狞起来,“老子告诉你,事儿大了!”
他指着那座崭新的大殿,又指了指山下的方向,恶狠狠地说道:“你们这破道观,施工的时候,把我们村的风水龙脉给挖断了!害得我们村最近鸡不下蛋,猪不长膘,连打麻将都天天输钱!这笔账,你们说怎么算吧!”
这话一出,连周浩都听不下去了,气得骂道:“放屁!我们道观选址,都是经过最精密勘测的,怎么可能挖断你们的风水!你们这是明摆着来敲诈!”
“敲诈?”光头胖子眼睛一瞪,一把推开周浩,“小子,说话注意点!我们这是合理维权!今天你们要是不给个说法,不赔偿我们的损失,这道观,你们也别想再开下去了!”
说着,他身后的小弟们哗啦一下,全都从车里抽出了钢管和木棍,一个个凶神恶煞,显然是早有准备。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哦?”玄子叶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他看着那光头胖子,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那依施主的意思,是想要我们怎么赔偿呢?”
光头胖子见他似乎怂了,愈发得意,伸出了五根粗壮的手指。
“不多,五百万!拿五百万出来,今天这事儿就算了了!不然,哼哼,老子就带人把你们这破观给砸了!”
“五百万?”玄子叶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摸了摸下巴,沉吟了片刻,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光头胖子,“施主,我掐指一算,你这要求,有点不合理啊。”
“怎么不合理了?”
“你看,”玄子叶掰着指头,一本正经地开始算账,“你们村的鸡不下蛋,一只鸡一天算一个蛋,一个蛋市场价一块五,一百只鸡一个月也就四千五。猪不长膘,这个损失不好量化,就算五千。打麻将输钱……这个纯属你点儿背,跟风水无关,不能算。”
“这么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一万块的损失。你管我要五百万,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你们村的鸡了?”
“噗嗤——”
他这番话,让周围紧张的气氛瞬间破功,陈雪和几个女弟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周浩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光头胖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妈的!你个小杂毛,敢跟老子耍花样!”他勃然大怒,将手里的金链子往脖子上一甩,从旁边小弟手里抢过一根闪着寒光的钢管,“看来今天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兄弟们,给我上!砸!把这破观给我砸了!”
他一声令下,那十几个小混混立刻挥舞着棍棒,嗷嗷叫着就要往大殿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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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你,想清楚再动手。”
玄子叶的声音,在此时突然响起。
那声音不大,依旧是懒洋洋的,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他站在那里,挡在了所有人面前,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井无波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现在收手下山,我可以当你们没来过。”
“如果非要动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群手持棍棒的小混混,最后,落在了那个满脸狰狞的光头胖子身上。
“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