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下，短暂的休整后，众人各自启程。
吴邪、胖子和解雨臣先行一步，回吴家的回吴家，去巴乃的去巴乃，处理事务的处理事务。
临别时没太多煽情，胖子嚷嚷着让张起灵忙完早点带冯宝宝回雨村吃腊肉，吴邪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起灵冯宝宝和张楚岚、张灵玉、王也、诸葛青、王震球、徐三、徐四，以及自称“哪儿有趣去哪儿”的黑瞎子，一行人乘坐专车，返回了哪都通华北分公司。
车子刚在公司大门停稳，气氛就明显不对。
平日里还算松散的警戒明显加强了不少，一些生面孔的员工看似随意地站在各处，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看来‘欢迎仪式’挺隆重啊。”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咧嘴一笑。
徐三徐四对视一眼，脸色凝重。张楚岚也收起了平时的跳脱，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他们刚下车，一位穿着黑色西装、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就迎了上来，对着徐三徐四和张楚岚微微躬身：“三位，董事长已经在办公室等候多时了。”
该来的总会来。徐三点了点头，对张起灵等人低声道：“你们先在休息区等我们。” 然后便和徐四、张楚岚跟着那名男子走向了主办公楼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张起灵牵着冯宝宝，和剩下的人一起走到了旁边的员工休息区。
张灵玉、王也、诸葛青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沉默不语。王震球倒是好奇地东张西望，评价着这边公司的装修风格。
黑瞎子则溜达到自动贩卖机前，研究着里面有什么喝的。
冯宝宝挨着张起灵坐下，晃了晃腿，似乎对周围紧张的气氛毫无所觉。
张起灵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办公室的方向，看不出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休息区里很安静，只有王震球偶尔点评几句和黑瞎子摆弄贩卖机的声音。一个时辰，漫长而煎熬。
终于，办公室的门开了。
徐三、徐四和张楚岚走了出来。
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尤其是张楚岚，嘴唇紧抿，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与上位者周旋的心力交瘁，显然刚才的“约谈”过程绝不轻松。
看到他们出来，休息区的几人都站了起来。
王震球凑上去，压低声音：“怎么样？赵董没为难你们吧？”
徐四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回去再说。”
徐三推了推眼镜，看向张起灵等人，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忽然动了。
他松开一直握着的冯宝宝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在这等我。”
冯宝宝眨了眨眼，没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哦。”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张起灵径直走向那扇刚刚关闭不久的董事长办公室大门。
“小哥？”张楚岚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张起灵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
黑瞎子墨镜后的眉毛挑得老高。王也和王震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诸葛青摇扇子的动作也顿住了。张灵玉微微蹙眉。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身影消失在门后，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留下外面一众人面面相觑，满头问号。
“……他这是？”王震球指着关上的门，一脸不可思议，“主动送上门去挨训？”
张楚岚也懵了，看向徐三徐四：“三哥四哥，小哥他……这是要干嘛？”
徐三徐四同样一脸茫然，他们也不知道张起灵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以张起灵的性格，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更别说主动参与了。
办公室内，赵方旭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顶灯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他刚刚送走徐三三人，似乎正准备处理其他文件，对于去而复返的张起灵，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
张起灵走到办公桌前站定，身形挺拔如松，与坐在那里的赵方旭形成了无声的对峙。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微弱声响。
赵方旭没有先开口，只是透过镜片，打量着眼前这个沉默而强大的年轻人。
张起灵同样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平静地与赵方旭对视，没有丝毫闪躲或退缩。他不需要寒暄，也不需要铺垫。
良久，是张起灵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任何迂回：
“谈个条件。”
赵方旭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开场白很有意思。
他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依旧没有开口，仿佛在等待张起灵的下文，又像是在用这种沉默施加压力。
张起灵并不急躁，他就那样站着，不受任何外界气氛的影响。
时间又在寂静中流淌了片刻。
赵方旭终于缓缓开口，他没有质问张起灵这两个月来到这个世界后引发的种种“混乱”，也没有直接回应“谈条件”的话，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来到我们这边，这两个多月，过得怎么样？”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拉家常，但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地捕捉着张起灵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张起灵的回应同样简洁：“可以。”
赵方旭盯着他，默了两秒，忽然呵呵低笑了两声，意味不明：“也是。看得出来，这两个月……你们确实很‘活跃’啊。”
他从“你”变成了“你们”，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显然将冯宝宝也包含了进去。
这话看似平淡，实则暗藏机锋，既点明了他们这段时间惹出的风波，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压力。
张起灵没有接话，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
赵方旭话锋一转，又道：“不问问我，刚才跟他们三个，谈了些什么？”
他试图将主动权拉回自己手中，用徐三他们刚才承受的压力来暗示张起灵。
张起灵的回答依旧简短直接：“不需要。”
三个字，干脆利落，直接将赵方旭试图营造的节奏打乱。
他知道徐三他们能把握住分寸，也知道真正的关键，不在那场谈话里。
赵方旭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对张起灵的这种反应并不意外，却又有些被其直接所慑。
他轻轻“哦？”了一声，语气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随即图穷匕见，将真正的威胁摆上了台面：“即使……事关冯宝宝，也不需要吗？”
他精准地抛出了他认为张起灵最在意的一点。
果然，在听到“冯宝宝”三个字时，张起灵的眼神微微地凝缩了一下，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几分。他盯着赵方旭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有我在。”
这三个字，没有任何高昂的语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和强大的自信。
仿佛在说，无论你谈了什么，无论你有什么打算，只要涉及冯宝宝，就必须先过他这一关。
这是一种宣告，更是一种壁垒。
赵方旭被他这直接而强悍的态度噎了一下，准备好的后续说辞似乎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张起灵看了好几秒钟，似乎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人。
最终，他像是放弃了某种试探，身体放松下来，靠回椅背，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公式化的、却让人看不透真意的笑容，将话题拉回了最初：
“好吧。”
“那么，回到正题。你刚才说，要和我谈个条件。”
“现在，说说看，什么条件？”
铺垫结束，真正的谈判，此刻才正式开始。
张起灵没有任何迂回，直接说出了他的要求，清晰，明确：
第一，帮我和冯宝宝，办理合法的身份证明。”
“第二，”他顿了顿，目光平波，直视赵方旭，“确保冯宝宝，拥有完全的自由。她不属于公司，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她的去留，她的选择，由她自己决定，任何人不得干涉。”
这第二个要求提出，赵方旭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
第一个要求办理身份，虽然麻烦，但尚在可操作范围。
但这第二个要求……“完全的自由”，不隶属于任何一方……这意味着公司将失去对冯宝宝这个特殊存在的名义上的管辖权和约束力。
这对于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上位者来说，并不是一个容易接受的条件。
赵方旭身体微微前倾，手指交叉放在桌上，语气带着一丝审视：“张起灵，你应该明白冯宝宝的特殊性。她的能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完全的自由’……听起来很美好，但在这个圈子里，往往意味着更多的危险和不确定性。公司可以提供庇护和秩序。”
张起灵的回答斩钉截铁：“她的危险，我来挡。她的秩序，她自己定。”
他再次强调了“有我在”这个前提，并且将定义“秩序”的权利，交还给了冯宝宝本人。
赵方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放弃对冯宝宝的直接控制权，固然是损失，但如果能因此换来张起灵这样一个顶尖战力的承诺，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与他们的良好关系，未必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毕竟，强行控制一个心意不通的冯宝宝，其成本和风险可能更高。
“条件呢？”赵方旭缓缓问道，重新回到了交易的本质上，“你既然提出这样的条件，总得让我看到相应的价值。”
张起灵的回答同样干脆：“条件，我为公司解决三次最高危险等级任务。”
三次。
最高危险等级任务。
这个承诺，让赵方旭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太清楚“最高危险等级任务”意味着什么了。
那通常涉及到足以威胁国家安全、社会稳定的超自然事件，或是面对实力极其恐怖、穷凶极恶的异人或组织，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需要投入巨大资源和顶尖战力才能解决，甚至有时候付出了惨重代价也未必能成功。
而张起灵，承诺解决三次。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张起灵的实力，他是有所了解的，绝对是顶尖战力，甚至可能超越了公司目前记录的绝大多数异人。
三次出手，关键时刻，或许能扭转乾坤，解决掉公司都感到棘手的大麻烦。
过了约莫一支烟的功夫，赵方旭终于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张起灵：
“三次高危任务……范围如何界定？时限呢？如果任务过程中，出现‘意外’，又如何说？” 他开始抠细节，这是谈判进入实质阶段的标志。
张起灵言简意赅：“由你指定，不违背底线。时限，不限。意外，各安天命，但我会尽力。”
“底线？”赵方旭挑眉。
“不伤及无辜，不助纣为虐。”张起灵道。
“很原则性的底线。”赵方旭笑了笑，意味不明，“好。任务由我指定，在你们能力范围内，且不违背你所谓的‘底线’。
时限不限，但一旦接到任务通知，需在合理时间内响应并执行。
至于意外……我相信以你的实力，自保应当无虞。若真有不测，也只能怪时运不济。”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语气带着一丝压迫：“口说无凭。”
张起灵看着他，缓缓抬起了右手，指尖一缕极其凝练、带着寂灭气息的暗金色炁息如同有生命的细蛇般缠绕游动。
“我，说话算话。”
他没有发誓，也没有写下血书，但那股凝练到极致、仿佛能终结一切的力量本身，就是最好的承诺。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有些承诺，比任何书面契约都更有分量。
赵方旭感受着那股令人心悸的力量，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化为满意。他点了点头：“好！张起灵，我答应你的条件。”
他拿起内线电话，沉声下达指令：“准备两份最高级别的特殊身份档案，名字张起灵，冯宝宝。背景资料按最高机密等级处理，权限仅限我本人调阅。用最快速度办好，所有手续关卡一律放行。”
放下电话，他看向张起灵，语气郑重：“身份证明会尽快办好。至于冯宝宝的‘自由’……我以公司董事长的名义承诺，只要她不主动危害社会秩序与国家安全，公司将承认并尊重其完全的个人自由，不将其纳入任何强制性管辖范围。
当然，作为交换，我希望在必要时，能够以‘合作’而非‘命令’的形式，邀请二位协助。”
这已经是赵方旭能在职权范围内做出的最大让步，既保留了未来合作的可能性，又给予了冯宝宝名义上的自由。
张起灵看着赵方旭，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点了点头：“可以。”
“那么，”赵方旭站起身，隔着办公桌向张起灵伸出了手，“合作愉快，张起灵……先生。”
张起灵看着他的手，停顿了一瞬，最终还是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
“嗯。”
交易达成。
张起灵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外，等待的众人看到他出来，都投来询问的目光。张起灵没有解释，只是走到冯宝宝身边，重新牵起她的手。
“走了。”他对众人说道，语气依旧平淡。
张楚岚等人虽然满心好奇，但见张起灵没有说的意思，也不好追问，只能按下疑惑，跟着他离开了办公楼。
赵方旭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那一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尤其是那个沉默的黑色身影和被他牵着的、眼神纯净的姑娘，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难明。
“张起灵……冯宝宝……有意思。”他低声自语，“三次出手……希望物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