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再次袭来,却比上次更加混乱和失控。祭坛崩塌的毁灭性能量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将三人从那道濒临闭合的空间裂隙中推搡出来。陆小七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能量乱流尖锐的嘶鸣,怀中抱着苏清雪,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林霜儿冰冷的剑柄,如同坠入狂暴的怒海,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砰!
沉重的撞击感传来,后背狠狠砸在一片湿软而富有弹性的地面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剧烈的咳嗽涌上喉咙,他猛地咳了几声,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喷溅而出。顾不上身体的剧痛,他第一时间检查怀中的苏清雪和身边的林霜儿。
苏清雪依旧昏迷,但脸色比在祭坛时更加灰败,脖颈上那道狰狞的锁魂链勒痕更深,甚至能看到细微的黑色气脉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肤下蠕动,每一次脉动都让她眉头痛苦地紧锁。而林霜儿的情况更加骇人——她半跪在陆小七身边,右臂那可怖的石化现象已经蔓延到了肩膀,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向胸口侵蚀!她仅存的左手死死捂住胸口,仿佛要阻止那石化的蔓延,但那动作显得如此无力。她手中那柄仅存的剑柄,光芒比在祭坛时更加黯淡,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这里是……迷雾森林?
陆小七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如同巨大的帷幕,将他们包裹其中,能见度不足十米。空气潮湿阴冷,带着腐烂草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金属锈蚀的奇异腥气。脚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周围是扭曲虬结、形态怪异的巨大古木,树皮粗糙如鳞,枝桠扭曲着伸向浓雾深处,如同沉默的鬼影。整个环境弥漫着一种死寂和压抑,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祭坛……彻底没了。”陆小七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阵后怕和茫然。那毁灭性的崩塌,他们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但眼前的处境,却丝毫不见轻松。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他们落脚处周围,那片湿软的腐殖质层下方,突然亮起了点点微光。光芒是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翠绿色,如同沉睡在地底的星辰被唤醒。紧接着,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同样翠绿微光的藤蔓破土而出!它们如同拥有灵性般,迅速地、无声地蔓延、交织,在三人周围,竟然形成了一条清晰可见、通向迷雾森林深处的发光小径!
藤蔓小径!是残卷指引的藤蔓!”陆小七精神一振,这显然不是巧合,而是某种指引!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左眼——那处被血月竖瞳同步冲击的地方,此刻虽然剧痛稍缓,但眼皮之下,却传来一种奇异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坚硬触感。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视野中,那些发光的藤蔓小径,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明亮,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它们内部流淌的、微弱却纯净的生命能量。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从他的左眼,沿着某种未知的脉络,直抵心脏处的混沌丹炉!
就在陆小七试图理解这共鸣的含义时,怀中的苏清雪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啊——!”
她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曾经清澈如秋水的眸子,此刻却完全被一种纯粹的、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竖瞳所占据!竖瞳冰冷、漠然,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非人感。她脖子上的锁魂链骤然收紧,刺入心脏的断口处,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色气息疯狂喷涌而出,与她体内某种更强大的、来自深渊的意志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不……滚出去!滚出我的身体!”苏清雪的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挣扎。她猛地挣扎着想要推开陆小七,身体在藤蔓小径上剧烈地翻滚、抽搐。她脖子上的锁魂链如同毒蛇般活过来,勒得更深,黑气与藤蔓小径散发的翠绿光芒剧烈地冲突、排斥,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黑烟!
杀了我……陆小七……”苏清雪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泣血的哀求,深渊竖瞳中偶尔闪过一丝属于她自己的、濒临崩溃的清明,“趁我……趁我还有一丝意识……杀了我!在深渊……在丹霞宗的咒术……彻底吞噬我之前……快动手!”
她的身体因为两种力量的撕扯而扭曲变形,皮肤下黑气与藤蔓排斥产生的能量乱流疯狂肆虐,所过之处,连周围坚硬的古木树皮都出现了腐蚀性的焦黑痕迹。她痛苦地弓起身子,一口粘稠的、带着浓郁黑气的鲜血猛地喷出,溅落在发光的藤蔓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藤蔓的光芒都黯淡了一瞬。
清雪!”陆小七心如刀绞,死死按住她剧烈挣扎的身体,感受着她体内那恐怖的力量冲突和生命的飞速流逝。他怎么可能动手?她不仅是同伴,更是他必须救下的人!丹霞宗……又是丹霞宗!这个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就在陆小七被苏清雪的惨状揪心时,旁边传来林霜儿微弱却急促的声音。
别管我……快走……”林霜儿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她半跪在地,胸口的石化已经蔓延到了心口位置,仅存的左手也覆盖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石质,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她手中的剑柄,光芒微弱得几乎要熄灭,仅存的一丝光晕艰难地维持着她最后一丝神智。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陆小七和苏清雪,那双曾经锐利如剑的眸子,此刻充满了疲惫、决绝和一丝……解脱?
我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剑灵……本源耗尽……反噬……彻底来了……”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量,“这藤蔓……是生机……是出路……带着她……走……别管我这个……废人……”
话音未落,她胸口的石化猛地加速蔓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最后的言语。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动作彻底停滞了。石化覆盖了她的胸口、脖颈,甚至开始向脸颊蔓延!她仅存的左手也完全石化,紧紧捂在胸口,如同一个凝固的雕像。只有那柄剑柄,在石化的指缝间,还顽强地散发着最后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针尖大小的光点,证明着她的意识尚未完全消散。
霜儿!”陆小七目眦欲裂,林霜儿的状态比苏清雪更加绝望!石化蔓延的速度太快了,一旦完全石化,便是真正的死亡!他猛地伸手想要触碰林霜儿,却被一股无形的、来自藤蔓小径的排斥力量弹开!那力量温和却坚定,似乎在催促他前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和两难抉择之际,陆小七左眼那晶化的部位,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视野中,那条发光的藤蔓小径尽头,那片翻涌的浓雾深处,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虚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少女的轮廓,身形纤细,穿着一身朴素的、沾染着泥土的粗布衣裳。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头在雾气中微微飘动的、如同初雪般洁白的长发!虽然面容在雾气中模糊不清,但陆小七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白小桃!是白小桃的虚影!”
虚影静静地悬浮在小径尽头,没有动作,没有声音。但陆小七却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来,而是直接在他左眼晶化的部位、在心脏处的混沌丹炉中、在灵魂深处响起!
那声音空灵、缥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等待。
根……在等你们……”
根?藤蔓的根?还是……白小桃的根?陆小七瞬间想起了残卷上的文字:“混沌之地,藤蔓为引,白桃为根,丹炉为钥”!白小桃!她的“根”在等他们?她妹妹?那个被丹霞宗带走的妹妹?!
希望!一线生机如同黑暗中的闪电,劈开了陆小七心中的绝望!
他猛地看向怀中痛苦挣扎、不断呕出黑血的苏清雪,又看向旁边即将彻底石化、仅存微弱剑光的林霜儿。藤蔓小径在催促,白小桃的虚影在指引,而苏清雪和林霜儿的生命都在飞速流逝!
没有时间犹豫了!
陆小七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猛地俯身,用尽全身力气,将苏清雪背到了自己背上!苏清雪的挣扎和锁魂链的排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咬紧牙关,用身体死死压制住她。同时,他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了林霜儿那只已经完全石化、却依旧紧握着剑柄的手臂!
冰冷的石质触感传来,沉重得如同万钧巨石。但陆小七没有放手!他猛地发力,将林霜儿同样背在了另一侧肩膀上!一个肩膀是痛苦挣扎、黑气弥漫的苏清雪,另一个肩膀是沉重冰冷、濒临石化的林霜儿!
走!都给我走!”陆小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不再看白小桃的虚影,不再理会藤蔓的催促,而是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都灌注于双腿!
他背着两个生命垂危的同伴,踏上了那条散发着翠绿微光的藤蔓小径!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荆棘之上。苏清雪的挣扎和锁魂链的排斥力量不断冲击着他的身体,林霜儿石化的沉重几乎要压垮他的脊梁。但他左眼晶化的部位,却与脚下的藤蔓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共鸣!那共鸣带来了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在这绝望的归途上,一步,一步,艰难却无比坚定地,朝着那片迷雾深处,朝着白小桃虚影指引的方向,朝着那未知的“根”,踉跄前行!
浓雾翻涌,吞噬了他们的背影。只有那条发光的藤蔓小径,如同一条倔强的生命线,在死寂的森林中,顽强地延伸向未知的远方。而陆小七背上,苏清雪脖颈的锁魂链,依旧在微微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低鸣;林霜儿胸口的石化,也在无声地蔓延,剑柄的光点,在浓雾中,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