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坝基坑工地。
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颤抖，碎石在地面上跳动。
一切嘈杂的号子声、工具碰撞声，都在这股由远及近的、令人心悸的声浪下，戛然而止。
一头黄色的钢铁巨兽，正沿着新铺的碎石路缓缓驶来，履带碾过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重声响。
它前方那块巨大而狰狞的推铲，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而冰冷的金属光芒。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循声望去。
“那……那是啥？”
“老天爷！好大的铁王八！比鬼子的坦克还威风！”
“是林总工造的……推土机！”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混合着敬畏与好奇。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猛地从石山上跳下，脚踝被尖锐的碎石硌得生疼也毫不在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着那台推土机冲了过去。
嗓子里压抑不住地发出兴奋的嘶吼。
“哈哈哈哈！来了！俺的宝贝疙瘩来了！”
推土机的驾驶室里，坐着的正是学习班的“高材生”孙德胜。
他的脸庞涨得通红，紧握操纵杆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里却混合着紧张、兴奋和一种无与伦比的骄傲。
林川和几位苏联专家，已经坐在一辆跟在后面的卡车上，进行现场指导。
“孙德胜！别慌！记住我教你的！”
林川通过一个手持的铁皮喇叭，声音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稳住油门，挂一档，把铲刀放下去，推进去！”
“是！”
孙德胜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两根冰冷的操纵杆。
他缓缓将一根操纵杆向前推。
“嗤——”
液压系统开始工作，巨大的推铲缓缓降下，锋利的下缘深深切入石山的底部，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然后，他踩下离合，挂入一档！
“给老子……推！”
驾驶室外的李云龙，比孙德胜还激动，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孙德胜猛地一松离合，油门同时踩下一半！
“轰——！”
150马力的柴油发动机，爆发出沉闷而狂暴的怒吼！
十几吨重的车身猛地一沉，两条宽大的履带疯狂刨掘地面，卷起漫天烟尘！
推土机像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远古巨兽，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狠狠扎进那座由数万吨岩石堆成的巨大石山！
“轰隆隆……”
那不是金属的摩擦，而是岩石的悲鸣！
推铲的前方，无数大小石块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挤压、翻滚、破碎！
小臂粗的石块在履带下，连声响都发不出，便被碾成齑粉！
磨盘大小的巨石，在这股蛮横的力量面前，也仅仅是挣扎了一下，就被顶着，在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白色沟壑，无可奈何地向前滑动！
在场的所有战士，全都看傻了。
一个老兵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叼在嘴角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望着那头钢铁怪物，嘴里无意识地喃喃。
“山神爷……发怒了……”
这哪里是施工？
这分明是一场钢铁对岩石的，单方面屠杀！
推土机咆哮着，前进着。
在它身后，留下了一道宽达四米，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通道。
短短一分钟。
近十吨的石料，就被它硬生生向前推出十几米远，轰隆一声堆在悬崖边上！
孙德胜拉动操纵杆，升起推铲，然后熟练地倒车，准备进行第二次推进。
整个工地，死一般的寂静。
上万名战士，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那台黄色的钢铁巨兽，看着那座被它轻易撕开巨大豁口的石山。
他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那钢铁履带，连同脚下的岩石一起，彻底轰碎。
他们上万人，撅着屁股辛辛苦苦干上一整天，恐怕还不如这个铁家伙，来回跑上几趟！
“这……这他娘的……”
张大彪张着嘴，手里的铁锹“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这哪是推土机啊……这分明是会走路的太行山啊！”
“好！好！好啊！”
李云龙最先反应过来，他仰天狂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他冲到推土机旁边，像抚摸自己媳妇一样，抚摸着那滚烫的发动机外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宝贝！真是俺老李的宝贝疙瘩！”
工兵师长王建业，也带着他的参谋们快步走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巨大的震撼之中。
他快步走到林川面前，猛地一个立正，敬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林总工，我……我代表工兵一师，向您道歉！”
王建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道歉？”
林川有些疑惑。
“我之前，还觉得您的计划太过宏伟，甚至腹诽过是不是年轻人的纸上谈兵。”
王建业的脸上写满愧色。
“现在我才明白，不是您的计划太疯狂，是我的眼界，是我们的认知，被困在这太行山里，太窄了！”
他指着那台正在进行第二次推进的推土机，激动地说道。
“有了这东西！别说十万方！就是一百万方！我们也有信心，在半年之内，给它啃下来！”
陈更旅长也走了过来，他重重地拍了拍林川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和自豪。
他看着林川，无比认真地问道。
“林总工，给我们交个底。这东西，我们一个月，能造出多少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林川身上。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一台，是奇迹。
只有形成规模，才能真正改变战局，改变未来。
“旅长，”
林川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苏联援助的那台八百吨冲压机，核心部件已经安装调试完毕。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可以用它来冲压履带板和底盘大梁。”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只要材料管够，技术工人两班倒。这个月，我保证，至少有十台这样的‘移山机’，可以下线！”
十台！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所有指挥员，心脏都狠狠地抽了一下！
十台推土机同时作业，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李云龙的脑子里，已经不是推平鬼子炮楼那么简单了。
他仿佛看到，十台，不，是二十台推土机排成一道钢铁阵线。
前面焊上坦克装甲板，履带上绑着集束手榴弹，后面跟着成百上千嗷嗷叫的步兵。
什么他娘的铁丝网、什么他娘的环形工事，在这钢铁巨兽面前，统统都是纸糊的！
直接给他碾过去，一路推到鬼子的指挥部里，把那老鬼子从桌子底下揪出来！
他娘的，光是想想，那股燥热就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宏伟的蓝图之中时。
一名负责“煤制油”项目的技术员，神色慌张，连滚带爬地从远处跑过来。
“林总工！不好了！钱老和周顾问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技术员跑到林川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我们的小型试验装置，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