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风起东篱，一步不让
夜宴散去，月色如水。
侯府东篱院内，灯笼摇曳，风声穿廊而过。
老夫人在正厅召见沈清棠，一则为今日绣艺惊艳所动，二则也想看看这个久被冷落的嫡孙女，是否真有几分她母亲当年的风骨。
可就在沈清棠刚踏入门槛之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如同毒蛇般悄然游走于府中下人之间——
“听说那幅海棠未眠图，并非出自沈二姑娘之手，而是从苏绣坊偷来的技法。”
“对啊，我听厨房的翠儿说，前几日有人看见她在绣坊后门徘徊……”
李氏坐在偏座上，唇角噙着一抹冷笑，低声道：“老夫人，您也知道，这等针法，岂是寻常闺秀能学得来的？怕不是有人从中作假，故意博取侯爷青眼。”
沈梦瑶附和着轻叹一声，“女儿也觉得蹊跷，姐姐素来不喜绣花，怎的突然就技惊四座了呢？”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老夫人眉心微蹙，目光落在沈清棠身上，似笑非笑：“清棠，你可有什么话说？”
沈清棠立在殿中，神色沉静，眉眼间无半分慌乱。
她知这是李氏不甘失败，趁势设下的又一道陷阱，意图将她再度打入尘埃。
可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任人欺凌、无力反抗的弱女子。
“回祖母。”她缓步上前，声音清冽如泉，“若说是剽窃，不如请一位真正的绣娘来当场验证。”
李大娘早被她事先安排好，在门外候命多时，此刻听得召唤，便恭敬入内，行礼道：“老身乃京城李记绣坊掌事，曾蒙苏夫人指点技艺，今日愿当众演示。”
老夫人点头应允，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只见李大娘取出一匹素绢，银针翻飞，针脚细密，针法熟练，众人皆看得入神。
可待她停针之时，沈清棠却淡然一笑，道：“此针法虽精妙，但与我所用，并不相同。”
她自袖中取出一幅锦帕，缓缓展开，双面各绣一枝海棠，正面绯红似火，背面洁白如雪，竟是一幅“双面异色绣”，栩栩如生，宛若天成。
“这是我母亲独创的‘双面异色绣’，唯有亲传之人方能掌握。”沈清棠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若说是剽窃，不知是谁，能将这般绝技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李大娘连连点头：“不错，这种绣法，连我都未曾完全参透，更别提他人了。”
老夫人看着那幅绣品，神情恍惚，许久才低声开口：“芷兰……果然将她的手艺，全都教给了你。”
屋内一片沉默，烛火微闪，映照出老夫人眼角的一抹湿润。
她缓缓伸手抚过绣布，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个温婉端庄的女子，正静静坐在窗边，手中银针翻飞，绣着属于她的温柔岁月。
“芷兰若还在……”她喃喃出声，声音有些哽咽，“该有多好。”
沈清棠心头一颤，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波动。
她轻轻跪下，双手奉上另一幅绣品——一株玉兰，疏影横斜，花瓣上仿佛还残留着昨夜初雪。
“这是母亲临终前绣的最后一幅绣品，名唤《玉兰拂雪图》。”她声音柔和却坚定，“她说，这一针一线，皆是心中念想。”
老夫人接过绣品，怔怔良久，眼中浮现追忆与痛惜。
“果真是有其母之风。”她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赏，更有几分心疼。
沈清棠缓缓起身，垂首站立，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她知道，自己已在这位侯府最高长辈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门外的顾景珩看在眼里。
他倚着朱漆廊柱，嘴角含笑，眼中却藏着深意。
“有趣。”他低语一句，转身隐入夜色之中。
此时，屋内气氛仍未散去，正当众人各怀心思之际，忽闻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笑声——
“好一个孝心可嘉的姑娘！”
众人回首，只见一名身穿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迈步入内，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正是安王世子萧景行。
他目光落在沈清棠手中的绣品上，笑意加深：“这样的佳作，实在不该只藏于侯府之中。若太后娘娘见了，定会欢喜不已。”
一句话，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侯爷原本阴沉的脸色，此刻微微缓和，显然也被这句话点到了心坎之上。
而在角落里，李氏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世子助力】
安王世子萧景行缓步走入厅堂，目光如炬，落在沈清棠手中的绣品上。
他嘴角含笑，语调轻快却带着几分郑重：“苏夫人遗风犹在，此等绝技传于嫡女之手，实在令人敬佩。太后素来喜爱苏绣，若能得见这幅《玉兰拂雪图》，必定龙颜大悦。”
他这话一出，厅内众人皆是一震。
侯爷沈怀义神色微动，作为侯府当家之主，他虽不喜这位早逝弟媳的出身寒微，但也不得不承认，当年苏芷兰一手苏绣技艺，曾让整个京城的贵妇趋之若鹜。
如今，她留下的针法被女儿完美继承，不仅为侯府添了光彩，更可借势攀附宫中权贵。
“世子过奖。”沈清棠微微屈膝行礼，语气平静，眉眼间无波无澜，“臣女不敢妄言继承母亲技艺，只是不愿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她这一番话，既谦逊又不失体面，反倒让人挑不出错来。
老夫人看着眼前一幕，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缓缓点头道：“到底是芷兰的女儿，知礼懂事，又心怀孝道。”
李氏脸色难看至极，咬牙低头，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原本想借绣坊之事打压沈清棠，没想到竟被她反将一军，还引来了安王世子亲自称赞。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沈梦瑶站在角落里，双手紧握，指甲嵌入掌心仍不觉疼痛。
她盯着沈清棠的身影，心中恨意翻涌——她明明已经安排妥当，为何事情总会偏离她的掌控？
她不甘，却又无计可施。
“难得世子如此赏识。”侯爷终于开口，语气已不复先前冷淡，“清棠既是侯府嫡女，也该多参与些社交场合，日后也好为侯府增光。”
“正是。”萧景行笑着接话，“中秋宫宴在即，太后有意召集京中闺秀，展示才艺。不如让二姑娘随老夫人一同入宫，也让太后娘娘瞧瞧侯府底蕴。”
他这一提议，看似随意，实则意味深长。
沈清棠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垂眸应下：“多谢世子厚爱，臣女定不负所望。”
而此刻，屋内众人神情各异。
老夫人抚着那幅绣品，眼中似有泪光闪烁，最终轻轻拍了拍沈清棠的手背，慈声道：“你该被看见。”
沈清棠低首应诺，嘴角微扬，心底却泛起一丝冷笑——是啊，她本就该被看见，而不是像前世那样，被踩在泥泞之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局势倾斜】
夜色渐深，东篱院恢复了寂静。
顾景珩依旧立于廊下，远远望着那扇尚未关闭的厅门，唇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我们的沈二姑娘，是要准备正式登场了。”他低声自语，眼中光芒闪动。
而此刻，沈清棠正走出厅堂，步伐稳健，神情从容。
春桃快步迎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小姐，您真要去宫宴？”
沈清棠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夜空中那轮初升的明月，淡淡道：“去，当然要去。”
那里，才是她真正反击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