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深和菱纱的居所位于山谷腹地,依着一面巨大的翡翠色湖泊而建,是几座巧妙地与古树融合在一起的树屋和一座以青竹搭建的宽敞主屋,既雅致又充满自然野趣。
主屋前的空地上,众人围坐。菱纱手脚麻利地烹煮着花茶,清新的茶香混合着谷中的花香,沁人心脾。
阿沅和恢复了活泼的阿穆尔好奇地围着那只受惊的小灵鹿“小铃铛”,小心翼翼地喂它吃嫩叶。
洛云深神色郑重,再次向离阙和栖梧道谢:“若非二位前辈出手,今日我与菱纱恐难善了。
那鳞甲兕乃是死亡之海深处偶尔流窜出的凶物,皮糙肉厚,极难对付,平日绝不敢靠近山谷核心区域,今日不知何故狂性大发…”
“或许是谷中灵气太过浓郁,吸引了它。”璇玑子沉吟道,“此类凶兽对纯净灵气既渴望又排斥,易陷入狂躁。”
“多谢道长指点。”洛云深点头,随即看向离阙和栖梧,态度愈发恭敬。
“晚辈洛云深,乃东域洛家子弟,因家中…一些变故,携妹菱纱暂居于此避世。这位是舍妹洛菱纱。”
他简单介绍了身份,点明了自己并非此地原生主人,而是避居者,这也解释了他先前为何那般警惕。
菱纱也乖巧地行礼,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偷看离阙和栖梧,满是好奇与崇拜。
栖梧恍然:“东域洛家?那个以箭术和驭风之术闻名的修仙世家?”他游历四方,见识广博。
洛云深眼中闪过一丝黯淡,点了点头:“正是。不过…那都是过往了。”他似乎不愿多提家事,转而道,“二位前辈实力通天,不知尊号如何称呼?晚辈也好铭记恩情。”
离阙垂眸品茶,并无开口的意思。
栖梧笑了笑,懒洋洋地支着下巴:“他是我师尊,离阙仙尊。我叫栖梧。”他并未过多介绍自己,但那声“仙尊”已足够说明分量。
洛云深和菱纱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仙尊”二字,心中仍是巨震。仙尊!那可是站在此界顶端的存在!难怪举手投足间便有如此威能!两人态度更是恭敬。
“原是如此尊驾,晚辈失敬!”洛云深连忙道。菱纱也紧张地捏紧了衣角。
“不必拘礼。”离阙终于淡淡开口,“我等暂居几日便会离开。”
“不不不!仙尊与栖梧前辈想住多久都可以!”菱纱连忙摆手,急切道。
“这山谷很大很美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们可以带路!而且…而且有仙尊在,那些坏掉的凶兽肯定不敢再来了!”她心思单纯,只觉得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在,安全感十足。
洛云深也点头:“舍妹所言极是。谷中空置的宜居之地甚多,仙尊与诸位道友可随意挑选。若有需要,晚辈也可帮忙搭建居所。”
听到这话,栖梧眼睛立刻亮了,看向离阙:“师尊,那我们…”
离阙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湖对面那片绚烂的桃花林:“就那里吧。”
栖梧瞬间心花怒放,师尊果然喜欢他选的地方!
事不宜迟,栖梧是个急性子,当即就要去盖房子。洛云深和菱纱主动要求帮忙,璇玑子也派了星枢子、清芷、青岚前去搭把手,阿沅和阿穆尔更是兴奋地跟去看热闹。
离阙并未动,依旧坐在原处,璇玑子陪在一旁闲聊论道。哈桑等几位修士则恭敬地守在稍远的地方,不敢打扰。
湖对岸,桃花林中。
栖梧并未急着动手,而是先仔细勘察了一番,选定了一处地势略高、视野极佳、既能俯瞰湖光山色又相对僻静的平台。
“师尊喜静,地方得宽敞,视野要好,还得有棵大树能遮阴…”他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规划得极其认真。
洛云深见状,不由问道:“栖梧前辈,需要我去砍些竹子或木材来吗?谷中有一种灵竹,质地坚韧,清香防虫。”
“不必那么麻烦。”栖梧咧嘴一笑,露出几分邪气与自信,“看我的。”
只见他走到空地中央,周身暗影之力微微波动,并未如何作势,只是双手结了一个复杂的印诀,低声吟诵了几句古老的魔咒。
下一刻,大地微微震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空地边缘,数十根粗壮的、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黑色巨木破土而出!
它们并非真实的树木,而是由最精纯的暗影之力与土行灵气混合凝结而成,却又拥有着实体的质感与强度,甚至散发着淡淡的凉意。
紧接着,栖梧指尖魔纹闪烁,那些黑色巨木仿佛被无形的巧手操控,自动飞起、拼接、榫卯契合!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几乎是片刻之间,一座两层高、风格古朴大气、与周围桃林奇妙融合的黑色木楼雏形便已拔地而起!楼体线条流畅,带着一种神秘而优雅的魔性美感,屋檐微翘,窗棂精致。
“哇!”菱纱和阿沅同时发出惊叹。
星枢子目瞪口呆:“这…这是凭空造物?不对…是凝聚灵气化为实质…栖梧前辈对力量的掌控竟到了如此精妙的地步?!”
清芷和青岚也面露震撼。她们知道栖梧很强,但没想到强到这种程度,这已近乎言出法随的造化之能!
洛云深瞳孔微缩,心中对这两位的评价再次拔高。这位栖梧前辈,实力恐怕也远超他的想象!
“还没完呢。”栖梧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笑着打了个响指。
楼体周围,土地自动平整,黑色的栅栏蜿蜒生成,圈出了一个小院。
院中,一口小巧的灵泉眼咕咚一声涌出清泉,形成一个浅浅的水池,氤氲着灵气。甚至角落里的土地自动翻垦,变成了几垄极适合种植灵花灵草的药田。
做完这一切,栖梧拍了拍手,看向离阙所在的方向,扬声道:“师尊!框架好了!您来看看喜不喜欢?细节咱们再慢慢添!”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讨好和期待。
远处,离阙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湖边,正负手而立,静静看着这边。听到栖梧的喊话,他身影微微一晃,便如一片雪花般悄无声息地掠过湖面,落在了小院之中。
他环视一周,看了看那栋与他清冷气质略显不同、却因栖梧的用心而透着一丝别致温暖的黑色木楼,微微颔首:“尚可。”
得到这两个字,栖梧顿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凑上前去:
“师尊喜欢就好!二楼视野最好,给您做静室和卧房,我住楼下守着您。
这边还可以给您搭个露台,以后喝茶看景…对了,还得有个小厨房,虽然咱们不用常吃饭,但我可以给您研究新点心…”
他絮絮叨叨地规划着,几乎将离阙的一切喜好和习惯都考虑了进去。
离阙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
阳光透过桃花的缝隙洒下,在他长长的银色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晕,冰蓝色的眼眸中,那万年不化的寒意似乎被这谷中的暖风与身边人的絮语吹散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洛云深和菱纱看着这一幕,都有些怔忡。那位强大的栖梧前辈,在这位离阙仙尊面前,竟是这般…殷勤又话多?而那位冰冷淡漠的仙尊,似乎也默许着这一切。
璇玑子抚须微笑,眼中有着看透的了然。
是夜,新月如钩,繁星满天。
新建的黑色小楼二楼主卧内,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离阙盘膝坐于窗边的蒲团上,闭目调息。窗棂大开,带着桃花清甜和湖水湿气的晚风吹入,拂动他雪白的发丝。
栖梧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用谷中灵花秘制的安神茶走上楼,脚步放得极轻。他将茶盏轻轻放在离阙手边的小几上,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蹲下身,仰头看着师尊完美却冰冷的侧颜。
“师尊,今日消耗可大?那鳞甲兕虽不值一提,但凝聚木楼也费了些心神吧?”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关切。
离阙缓缓睁开眼,接过茶盏,浅啜一口。温热的灵茶入喉,化作温和的灵力滋养着经脉。他今日抹杀邪眼、冰封吐息,看似轻松,实则动用了本源法则之力,确有些微损耗。
“无碍。”他放下茶盏。
栖梧却伸出手,指尖萦绕着极为温和纯净的魔元力,小心翼翼地问:“弟子帮您梳理一下?”
离阙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栖梧以为又会像以往无数次那样被拒绝时,却听到一声极轻的:“嗯。”
栖梧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师尊…师尊竟然同意了!
他强压住激动,屏住呼吸,将温热的指尖轻轻抵在离阙的太阳穴上,极其轻柔地输入一丝本源魔元,小心地帮其梳理着体内那浩瀚却因今日之举而略显波动的仙灵之力。
两人的力量属性本是相克,但栖梧对离阙的力量熟悉到了骨子里,加之他操控入微,那丝魔元非但没有引起排斥,反而如同最细腻的按摩,缓解着那细微的疲惫。
离阙重新闭上眼,长睫微颤,并未抗拒这难得的亲近。
窗外星子闪烁,桃花簌簌落下。屋内一片静谧,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一种无声的、脉脉的温情在师徒之间缓缓流淌,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动。
栖梧看着师尊近在咫尺的容颜,心中被填得满满的,只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
良久,离阙才淡淡开口:“可以了。”
栖梧连忙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师尊肌肤微凉的触感,让他心跳如鼓。“师尊…您好些了吗?”
“嗯。”离阙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茶,尚可。”
栖梧顿时笑开了花,比得了什么绝世法宝还开心:“师尊喜欢?那我明天再去摘新鲜的花瓣来制!”
他心满意足地退下,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走到楼梯口,他回头望去,只见师尊依旧静坐窗边,月光洒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银纱,清冷依旧,却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栖梧嘴角噙着笑,轻轻下楼。
这一夜,翡翠幽谷格外宁静祥和。而在这片桃源之地,师徒二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