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的小插曲并未影响离阙与栖梧的兴致,反而像是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
涟漪过后,湖底深处的暗流涌动得更急,但湖面却恢复了暂时的平静,甚至因这小小的“共同秘密”而更添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密。
栖梧更是借此机会,将“受惊需要安抚”的戏码演得十足。
当晚,他死皮赖脸地挤在离阙的榻上,美其名曰“保护师尊,以防还有漏网之鱼”,手臂更是将人箍得紧紧的,仿佛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危险。
离阙对他这套说辞不置可否,却也默许了这过于紧密的睡姿。只是在栖梧得寸进尺,试图索要更多“安抚”时,被他不轻不重地拍开了不安分的手。
“睡觉。”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栖梧低笑,见好就收,心满意足地搂着温香软玉(虽然这玉是冰做的),鼻尖萦绕着清冽的冷香,沉沉睡去。
翌日,天气晴好。
栖梧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副白玉棋盘,非要拉着离阙对弈。
两人于桃花树下落座,花瓣簌簌飘落,点缀在棋盘与衣袂间。离阙执白,栖梧执黑。
璇玑子闻讯而来,在一旁观战,抚须微笑。星枢子、清芷、青岚等人也好奇地围拢过来。阿沅和阿穆尔看不懂,便在旁边的草地上追逐蝴蝶玩耍。
棋局伊始,栖梧便攻势凌厉,落子如风,带着他惯有的霸道与侵略性,黑子如黑龙出渊,步步紧逼。
离阙则始终从容不迫,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白子落下,看似轻描淡写,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化解对方的攻势,如同冰雪消融,无声无息间便将黑龙的爪牙冻结、瓦解。
璇玑子看得连连点头,低声对身旁的清芷青岚道:“仙尊棋风,大巧不工,已臻化境。栖梧道友攻势虽猛,却失之焦躁,恐难持久。”
果然,中盘过后,栖梧的攻势渐显疲态,一条大龙反而被离阙的白子隐隐围住,陷入困境。
栖梧拧着眉,咬着指尖,苦思冥想,哪还有平日半分嚣张模样。
离阙端起一旁栖梧早已备好的、温度适中的花茶,浅啜一口,姿态优雅闲适。
“师尊…”栖梧抬起眼,可怜巴巴地望向他,魔瞳里写满了“求放过”。
离阙放下茶盏,指尖拈起一枚白子,并未落下,只是淡淡道:“棋如修行,戒骄戒躁。攻势虽利,根基不稳,易露破绽。”
这话看似点评棋局,实则暗含点拨。
栖梧愣了一下,仔细回味着这句话,又低头看向棋盘,若有所悟。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开始耐心地巩固后方,弥补漏洞。
棋局风云突变。原本岌岌可危的黑棋,竟因这沉稳的几下,渐渐稳住了阵脚,甚至开始有了反扑的迹象。
最终,棋局以极其微弱的优势,离阙胜了半子。
“师尊棋艺高超,弟子输了。”栖梧心服口服地投子认输,脸上却不见沮丧,反而带着思索与收获的喜悦。师尊的点拨,远比一盘棋的胜负重要。
离阙微微颔首:“知进退,尚可。”
璇玑子笑道:“精彩!二位道友棋艺精湛,令老道大开眼界!”
星枢子看得眼花缭乱,喃喃道:“这哪里是下棋,分明是道法对决啊…”
这时,菱纱提着一个小食盒跑来,里面是她新做的桃花糕,形状精巧,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仙尊,栖梧前辈,璇玑道长,尝尝我新做的点心!”她笑容甜美,一一分给大家。
轮到洛云深时,她仔细挑了一块形状最完整的递过去:“哥哥,给你!”
洛云深接过,看着妹妹无忧无虑的笑脸,眼神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染上一丝凝重。他近日修炼虽有所得,但家族带来的压力如同悬顶之剑,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贴身藏着的一枚古朴令牌,那上面有一个淡淡的、仿佛钥匙形状的凹痕。
他的小动作并未逃过离阙和栖梧的眼睛。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午后,哈桑等几位修士恭敬地前来请教修行上的问题。离阙虽惜字如金,但每每开口,皆直指要害,让人茅塞顿开。
栖梧心情好时,也会插科打诨地指点几句,他角度刁钻,往往另辟蹊径,也让人受益匪浅。
众人皆觉收获良多,对两位前辈更是感激涕零。
夕阳西下,将天边云彩染成瑰丽的橘红色。
栖梧拉着离阙,飞掠至山谷最高的一处峰顶,并肩坐下,俯瞰着整个沐浴在夕照中的翡翠幽谷。湖泊如宝石,花海似锦缎,瀑布若银练,美得惊心动魄。
“师尊,你看,”栖梧指着这片仙境,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平静,“这是我们一起找到的地方。”
离阙的目光缓缓扫过谷中景色,最终落在身边之人被夕阳镀上暖光的侧脸上。那双总是炽热地望着他的魔瞳,此刻盛满了温柔的余晖和毫不掩饰的爱恋。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栖梧心中一动,忍不住侧过身,轻轻吻了吻离阙的唇角,一触即分,带着无比的珍重。
离阙没有避开,夕阳的光晕柔和了他清冷的轮廓,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也融入了暖意。
两人就这么静静依偎着,看着落日一点点沉入远山之后,星辰悄然爬上天幕。
然而,在这片静谧祥和的表象之下,谷外的暗流却并未停歇。
翡翠幽谷入口处的天然迷阵之外,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再次浮现。为首一人,手中托着一个罗盘状的法器,指针正剧烈地颤抖着,指向谷内洛云深兄妹所在的方向。
“感应越来越强了!‘钥匙’一定就在那对叛徒身上!”一人低声道。
“哼,这次准备了破阵梭,定要撕开这龟壳!”另一人狠声道,“尊上有令,不惜一切代价,拿到‘钥匙’,清除叛徒!”
他们悄然催动法器,一道扭曲的、不稳定的空间裂缝,开始缓缓在迷阵光幕上蔓延…
几乎同时,峰顶之上的离阙微微蹙眉。
栖梧也感应到了什么,眼神一冷:“又有不怕死的来挠门了。师尊,这次让弟子去活动活动筋骨?”
离阙目光依旧看着远方璀璨的星河,声音平淡无波:“不必。阵法自有反噬。”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谷口处猛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那强行撕裂空间裂缝的破阵梭猛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随即轰然炸裂!
恐怖的空间乱流瞬间将那几个身影吞噬、撕裂,连神魂都未能逃脱!
迷阵光幕微微波动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仿佛只是拂过一阵微风。
栖梧嗤笑:“自不量力。”
离阙站起身,夜风吹拂起他雪白的发丝和衣袂,飘然若仙。
“回去吧。”他淡淡道,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谷外的血腥杀戮与他毫无关系。
“好。”栖梧笑着跟上,极其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两人身影融入月色,向着谷中那座亮着温暖灯光的小楼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