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窟的入口,像一头巨兽贪婪张开的嘴,黝黑深邃,向外喷吐着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煞气。
那煞气冰寒刺骨,带着腐蚀神魂的阴毒力量,尚未靠近,便让江月晏肌肤泛起细小的战栗。
洞口边缘的岩石呈不祥的暗紫色,仿佛被无数怨魂的血液浸染过。
她将父亲留下的白色玉佩紧紧贴在胸口,一股温润平和的气息缓缓散开,勉强在周身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将那无孔不入的煞气隔绝在外。
即便如此,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阴冷与压抑,依旧让她呼吸不畅。
没有丝毫犹豫,江月晏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霉味和腐朽气息的空气,身形一闪,没入了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之中。
窟内与外界仿佛是两个世界。光线在这里被彻底吞噬,唯有玉佩散发的微弱白光,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脚下是湿滑粘腻的苔藓,四周怪石嶙峋,形态狰狞,如同无数冻结的妖魔。
阴风在狭窄的通道内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尖啸,时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锁链拖曳声和痛苦呻吟。
江月晏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潜行。
她不敢动用神识探查,生怕惊动可能存在的守卫或是窟中某些不祥的存在。
她只能依靠直觉和对萧逐渊气息那一点微弱的感应,在这迷宫般的洞穴中艰难前行。
越往深处,煞气越发浓郁,几乎凝成实质,如同粘稠的墨汁般缠绕上来。
玉佩的光芒被压制得愈发黯淡,周身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江月晏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咬紧牙关,目光坚定。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条尤其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后,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规律的水滴声,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是逐渊!
江月晏心中一紧,加快脚步。
拐过一个弯,眼前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处相对开阔的洞窟,中央有一个不大的、漆黑如墨的水潭,潭水死寂,散发着浓郁的腥臭。
水滴正是从洞顶一根巨大的、如同怪兽獠牙般的钟乳石上滴落,砸在潭水中,发出空洞的回响。
而在水潭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巨石上,萧逐渊正盘膝而坐。
他周身被一层淡淡的、自行运转的暗金色光芒笼罩,将那不断侵袭的煞气抵挡在外。
但他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显然抵御得并不轻松。
他似乎在尝试入定,但身处于此等环境,又岂能真正静心?
江月晏的出现,尽管悄无声息,但萧逐渊几乎在她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幽深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受惊的猛兽,瞬间锁定了她的方向,充满了警惕与杀意。
但当他看清来人是谁时,那杀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与……恐慌!
“师姐?!你怎么来了!”
他几乎是弹射而起,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胡闹!这是什么地方!你快出去!”
他的惊慌失措如此真切,让江月晏心中既暖又酸。
她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感受到他指尖的微颤,强作镇定地低声道:“我没事,你看,我有爹爹留下的玉佩护身。”
萧逐渊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玉佩上,那温润的白光确实驱散了些许周围的阴寒。但他脸上的担忧并未减少分毫:
“即便如此,这里也太危险了!煞气侵体非同小可,还有……”
他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漆黑的角落,压低声音。
“这窟里,恐怕不止有煞气那么简单。你快走!”
“我不走!”江月晏固执地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
你说这里有答案,那我就陪你一起找!”
“师姐!”萧逐渊又急又气,却又无法对她厉声呵斥,只能压低声音,近乎哀求。
“听话,回去!我自有分寸,你在这里,我反而要分心护着你!”
“谁要你护着了?”
江月晏微微扬起下巴,尽管心中害怕,却不肯露怯。
“我也是金丹期修士,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何况……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看着她倔强的眼神,萧逐渊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劝不动她了。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无奈,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人在绝境中坚定选择的暖流。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沉重的妥协。
“罢了……”
他叹了口气,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用身体挡住更多来自洞窟深处的阴风。
“跟紧我,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三步之外。”
危机暂缓,两人并肩站在死寂的墨潭边,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压抑的环境,重逢的悸动,以及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未解的谜团,都让空气变得粘稠。
还是江月晏先开了口,声音在空旷的洞窟里显得有些轻飘:
“逐渊,你刚才说……这窟里不止有煞气?你还发现了什么?”
萧逐渊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嶙峋的石壁:
“嗯。我进来后,试图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发现了一些……
不寻常的痕迹。”
他指向墨潭对面一处尤为黑暗的角落:
“那里,有残留的阵法波动,非常古老,而且……
带着一种我很熟悉,却又说不出的厌恶感。
似乎是一种禁锢或者……封印类的阵法。”
他又指向洞顶那些狰狞的钟乳石:
“还有这些石头,它们的排列,看似天然,但仔细感受,隐隐符合某种邪异的阵势,似乎在不断抽取地脉阴气……
汇聚于此,滋养这潭死水和窟中的煞气。这绝非自然形成。”
江月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依言凝神感受,果然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却令人极其不适的能量流转。
她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这断魂窟,可能是人为造就的?目的是什么?”
萧逐渊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惩戒弟子。
这里阴煞之气如此之重,简直是修炼某些阴毒功法的绝佳场所,也适合……隐藏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江月晏,眼神变得异常深邃:
“师姐,你还记得,岳父大人失踪前,可曾提起过关于断魂窟的异常?
或者,宗门内有什么关于此地的禁忌传说?”
江月晏蹙眉仔细回想,父亲的身影在记忆中已有些模糊。
她努力搜寻着相关的片段,忽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闪过脑海。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贪玩想溜进后山,被父亲发现后严厉斥责了一番。”
她喃喃道,“他当时脸色非常难看,说后山深处,尤其是断魂窟附近,是宗门绝对禁止靠近的禁地。
那里……镇压着宗门立派之初便存在的‘古老邪祟’,妄入者必遭不测。”
“古老邪祟?”萧逐渊眉头紧锁,“宗门典籍中从未有过相关记载。
是岳父为了吓唬你,还是……”
他眼中疑云更甚,“这‘邪祟’之说,会不会是为了掩盖别的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疑与沉重。
断魂窟的秘密,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邃、可怕。
而江守拙将萧逐渊关入此地,其用心,更是叵测。
就在这时,那死寂的墨潭中心,忽然毫无征兆地冒起了一连串细密的气泡,咕嘟咕嘟,打破了洞窟的寂静。
潭水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慢地、诡异地旋转起来。
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从潭底深处弥漫开来。
萧逐渊脸色一变,瞬间将江月晏护在身后,周身暗金光芒大盛,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了那开始泛起涟漪的墨色潭水。
“小心!有东西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