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刚停不久,太阳出来了。
怡春院门口,短暂的安静之后很快又人声鼎沸。
浓妆艳抹的老鸨笑逐颜开,一双过于灵敏的眼睛在人群中移动,迅捷地变换目标。
此时怡春院对面的早点摊上,叶淮西和莫黎正在吃早饭。
莫黎从面前那碗豆花中抬起头,看一眼街对面的热闹,再看一眼旁边的叶淮西。
“案子都查完了,你还到这里来干什么?”
叶淮西将嘴里食物咽下,接着又拿一个包子,“给霍九娘赎身。”
“咳咳!……”
莫黎差点儿没被豆花呛住,“霍九娘?她跟你什么关系?”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尾,叶淮西一脸疑惑,摇头。
“这不就得了。”
莫黎拿下巴颏指了指对面,“知道那什么地方?”
不等叶淮西回答,她又道,“杭州府数一数二的青楼,它里面的头牌,想要赎身?可没那么简单。”
叶淮西:“老鸨不肯放人吗?”
莫黎:“那当然,摇钱树,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叶淮西放下包子,眼神变得坚定,“先不管她,一会儿去探探霍九娘的意思,她若不愿那就罢了。”
莫黎:“要是她愿意呢?”
叶淮西,“那就再想办法。”
……
怡春院门口,老鸨招呼累了,正准备进去歇着,眼角余光瞥见两个锦衣公子,她脚下一顿,脸上的神情迅速变换,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哟,两位公子,可是找九娘啊。”
个子稍高的青衣公子收起折扇,冲老鸨咧嘴一笑,“哎呀嬷嬷,你可真是火眼金睛,这都能看出来?”
老鸨的笑容更灿烂了,“那可不,老身这双眼睛也是在那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炼过的。”
“哟,您是说您是孙悟空咯?”
“……那还不是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莫黎:这马屁拍的……
“莫黎!”
叶淮西已经走出去老远,回头见那家伙还在跟老鸨耍嘴皮子,喊了她一声。
“唉,来了!”莫黎应了一声叶淮西,
回头又笑嘻嘻地转向老鸨,“嬷嬷,我先进去了,回头找您。”
“唉,九姑娘在楼上呢……”
老鸨话没说完,莫黎人已经走出去老远。
看着那抹青衫消失在人群中,老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
“叶姑娘要替我赎身?”
霍九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叶淮西。
“怎么?霍姑娘不愿意?”莫黎本来在看她屋子里的木雕小摆件,闻言回头问道。
“倒不是那个意思。”
霍九娘面露难色,“姑娘可问过嬷嬷,她要多少银子才肯?”
莫黎一摆手,“她不重要,只要霍姑娘愿意,我家姑娘自会想办法。”
霍九娘看看莫黎,又看了看叶淮西,脸上愁云更重了,“姑娘可知,若是嬷嬷狮子大开口,可能得上千两银子……”
“多少?”莫黎手上的木雕差点掉下来。
“一千两银子?你们知府高大人的年俸恐怕也就二三百两吧,一千两?足够百户平常人家一年生活了,她怕不是想多了。”
久未说话的叶淮西这时悠悠开口。
“若是沈大人肯帮忙……”
莫黎眼中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只要沈大人肯出面替霍姑娘做保,那老鸨怎敢漫天要价?”
霍九娘:“可是平白无故的,沈大人他怎会……”
叶淮西:“放心,他不但要做保,还得出银子。”
霍九娘:……
叶淮西:“不然呢,我有?还是你有?”
莫黎果断摇头。
“或者你有?”
霍九娘迟疑地摇头。
“那不成了……“叶淮西缓缓起身,“还是得沈大人。”
莫黎:……
霍九娘此时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往日那些口口声声爱慕自己的恩客,几乎没有人愿意为自己赎身,舍不得拿出一笔巨款不说,更多考虑的是世俗眼光和自己的声誉。
唯一一个愿意给自己赎身的朱承嗣,是她自己不愿意连累他,拒绝了他的好意。
想到朱承嗣,霍九娘的眼眶泛起红晕。
这时,她听到叶淮西的声音。
“霍姑娘若是恢复了自由身,今后有何打算?”
这个问题之前不是没有想过,霍九娘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窗边。
一道瘦削身影,她的眼前,亭台楼阁,市井喧嚣。
过了良久,就听见她幽幽的声音,“我想回武陵……”
“然后呢?”
“开设私塾。”
叶淮西眼中渐有光亮起来,在霍九娘转过身来时,她霍地站起来。
“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莫黎:莫不又是沈大人?
官驿。
赵晋正在房中收拾。裕王府的案子已经告一段落,他们不久便要启程回京。他心里很高兴,案子破得这么快,这回夫人交待的事也能圆满成,回去能交差了。
正专注手上的活儿,隔壁忽然传来一声。
“真的?!”
是公子的声音!
他心头一紧,拿起手旁的刀便冲了过去。
“公子何事?……”
沈砚房中,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同时转过脸来。
沈砚在太师椅上抬了抬眼,“无事,你先下去。”
赵晋看一眼站在书案前的叶淮西。
叶淮西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放心,我打不过他。”
赵晋这才迟疑着退了出去。
沈砚的视线这才又回到叶淮西身上,难掩欣喜,“你刚才说你愿意跟我回京?”
叶淮西点头,“但是我有条件,第一,我要带上莫黎;第二,我要你给霍九娘做保,给她赎身;第三,我要两千两银子。”
沈砚看着她,半响后,“还有别的吗?”
叶淮西:还能有别的?
“若是去京城,我需要一个身份,方便行事。”
沈砚:“还有吗?”
叶淮西摇头,她暂时想不出其他了。
沈砚缓缓起身,“都可以答应你。”
叶淮西一愣:……这么爽快吗?
“身份我已经替你想好了——锦衣卫客卿,协助我办案,你看可行?”
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叶淮西:“锦衣卫客卿是个什么官?几品”
沈砚:“无品级,不能算官。”
叶淮西面露惊讶,刚要问,眼前影子一晃,一个东西飞了过来,她赶忙伸手抓住。
却是沈砚的腰牌。
这……
“拿着我的腰牌,以后行事方便。”
两日后。
裕王府门前乌泱泱一片绯红青绿——省城三品以上的大员几乎全到了:左右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监察御史……
司礼监太监立于高阶之上,刚刚宣完旨,他收起明黄卷轴,递到沈砚台跟前。
沈砚一身玄色劲装,腰间鸾带束紧,上前接过圣旨,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缰绳一振。
“启程——”
随着一声长喝,押解着朱承业与王氏的囚车缓缓启动。杭州知府高湛亲自领着府衙精锐,列队相送。
车队在众官员的注视下,穿过长街,渐行渐远。
处于队伍中间的一辆马车中,叶淮西垂目凝神,似乎在思考什么。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突然抬头。
“双鱼玉佩!”
此时莫黎正百无聊奈掀开轿帘往外望去,视线正落在前方一人腰际,那上面正挂着一只碧色双鱼玉佩,随着骑马之人前行左右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