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年冬月初,紫宸宫灯火通明,琉璃盏内烛火跳跃,将殿内映照得暖意融融。西域诸国结盟使者受邀赴宴,与宗室朝臣共贺盟约将成,殿外寒风呼啸,殿内却是觥筹交错、笑语盈盈。
云暮身着正红色织金凤穿牡丹朝服,头戴累丝嵌珠凤冠,斜倚在皇后宝座上,指尖轻捻腰间玉佩。她目光扫过殿内,西域使者摩罗与礼部官员相谈甚欢,宗室王公面带笑意,朝臣们或低语交谈,或举杯共饮,一派和睦景象。唯有角落里,几位先帝遗留的太妃神色淡漠,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疏离,云暮心中了然,淑妃虽已失势,但残余势力仍在,这场宫宴,未必如表面这般平静。
“皇后娘娘,臣敬您一杯。”摩罗端着酒盏上前,眼中满是敬佩,“若非娘娘深明大义,促成结盟之事,西域诸国仍深陷匈奴压迫,此恩此德,我等没齿难忘。”
云暮抬手示意宫女为自己斟酒,浅酌一口,温声道:“使者客气了。结盟乃互利共赢之举,大胤与西域唇齿相依,唯有携手同心,方能抵御外敌,共享太平。”她话音刚落,殿内响起一片附和之声,萧衍坐在龙椅上,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眼中满是赞许。
正当众人酒兴正浓时,一名身着青绿色宫装的宫女端着酒壶,缓步走向云暮的宝座。她低垂着头,长发遮住脸颊,步伐略显急促,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云暮身旁的贴身宫女晚晴察觉到异样,刚想开口询问,那宫女已将酒壶凑到云暮面前,声音细若蚊蚋:“皇后娘娘,奴婢为您添酒。”
云暮心中一动,目光落在宫女的手腕上——那手腕上戴着一枚银质梅花镯,样式老旧,与宫中宫女的规制不符。她正欲开口,斜对面的摩罗忽然起身,举杯笑道:“娘娘,臣再敬您一杯,愿大胤与西域友谊长存!”说着,他便要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那宫女手中的酒壶猛地倾斜,暗红色的酒液溅出,恰好泼在摩罗的衣襟上。“奴婢该死!”宫女惊呼一声,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摩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无妨,不过是些许酒渍罢了。”他正欲坐下,忽然脸色一白,捂住胸口,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黑色血迹,身体晃了晃,直直倒了下去。
“使者!”
“不好了,使者出事了!”
殿内瞬间一片哗然,原本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众人惊慌失措地站起身,目光齐聚在倒地的摩罗身上。萧衍脸色一沉,猛地拍案而起:“传太医!快传太医!”
云暮早已起身,快步走到摩罗身边,指尖探向他的脉搏,只觉脉象紊乱,气息微弱。她抬眸看向那跪倒在地的宫女,眼神冰冷如霜:“你方才倒的酒,是谁让你送的?”
宫女浑身颤抖,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奴婢自己不小心,与他人无关……”
“无关?”云暮冷笑一声,抬脚踩住她的手腕,那枚银镯硌得她脚底生疼,“这酒壶之中,分明掺了剧毒,你若不从实招来,休怪本宫无情!”
宫女疼得眼泪直流,却仍咬牙坚持:“娘娘冤枉,奴婢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晚晴上前一步,一把扯下宫女手腕上的银镯,递到云暮面前,“娘娘,这镯子并非宫中之物,且镯身刻有‘淑’字,定是淑妃娘娘的旧物!”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淑妃虽已被禁足,但其兄长仍在外放为官,势力未除。众人看向那宫女的目光瞬间变了,有愤怒,有鄙夷,也有担忧——西域使者在宫宴上中毒,若是处理不当,不仅结盟之事会化为泡影,还可能引发外交争端,甚至招致西域诸国的敌视。
萧衍脸色铁青,沉声道:“将这宫女拿下,严刑拷问,务必查出幕后主使!”
“陛下且慢。”云暮抬手制止,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此事蹊跷,若贸然用刑,恐打草惊蛇。晚晴,传听风楼暗卫,封锁宫殿,严查所有出入人员,尤其是与淑妃有牵连之人。”
晚晴领命而去,片刻后,数十名黑衣暗卫悄然现身,守住殿门及各个出口,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云暮蹲下身,目光直视那宫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可知,毒害西域使者,是通敌叛国之罪,不仅你自身难保,还会牵连家人。若你如实招来,本宫可饶你家人性命。”
宫女身子一僵,眼泪汹涌而出,嘴唇颤抖着,似乎在做剧烈的挣扎。云暮见状,继续说道:“淑妃党羽已是强弩之末,你若执意替她卖命,不过是飞蛾扑火。不如说出真相,戴罪立功,或许还能留一条生路。”
良久,宫女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声音嘶哑地说道:“是……是淑妃娘娘的兄长,户部侍郎李嵩,他让奴婢在皇后娘娘的酒中下毒,说只要杀了娘娘,就能扶持先帝庶子登基,恢复李家荣光……奴婢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求娘娘饶命!”
“果然是他。”云暮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淑妃倒台后,李嵩一直蛰伏在外,暗中联络旧部,伺机反扑,此次竟不惜毒害西域使者,嫁祸自己,妄图挑起事端,其心可诛。
就在此时,太医匆匆赶来,为摩罗诊治片刻后,脸色凝重地向萧衍和云暮禀报:“陛下,皇后娘娘,使者所中之毒名为‘牵机引’,毒性猛烈,若再晚一步,便回天乏术。臣已用银针逼出部分毒血,但若想彻底解毒,还需名贵药材调配解药,且需静养多日。”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治好使者。”萧衍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云暮点点头,转身对摩罗的随从说道:“贵使遭此横祸,皆是我朝监管不力所致,本宫在此向你们致歉。请放心,本宫定会查明真相,给西域诸国一个交代。”她语气诚恳,目光坚定,让原本惊慌失措的随从们渐渐平静下来。
安抚好西域使者的随从后,云暮命人将摩罗送往偏殿静养,随后转身看向萧衍,沉声道:“陛下,李嵩胆大包天,竟敢在宫宴上毒害西域使者,挑拨大胤与西域的关系,其罪当诛。请陛下即刻下令,捉拿李嵩及其党羽,彻底肃清淑妃残余势力。”
萧衍脸色阴沉,冷哼一声:“朕早已知晓李嵩贼心不死,没想到他竟如此丧心病狂。传旨下去,命锦衣卫即刻捉拿李嵩,抄没家产,凡参与此事者,一律严惩不贷!”
“陛下英明。”云暮躬身行礼,心中却并未完全放松。淑妃残余势力盘踞多年,此次李嵩铤而走险,背后或许还有更大的阴谋,必须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
宫宴不欢而散,宗室朝臣们面带忧色地离去,西域使者的随从们守在偏殿外,神色焦虑。云暮回到长乐宫,晚晴为她卸下凤冠,换上常服,担忧地说道:“娘娘,今日之事太过凶险,若不是摩罗使者恰巧挡了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云暮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略显疲惫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淑妃党羽一日不除,宫中便一日不得安宁。此次他们竟敢勾结外臣,毒害使者,若不彻底肃清,日后必成大患。”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晚晴,命听风楼彻查李嵩的所有往来信件,务必找出所有同党,一个都不能放过。”
“奴婢遵旨。”晚晴领命而去。
殿内只剩下云暮一人,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寒风夹杂着雪花飘了进来,落在她的脸颊上,冰冷刺骨。她想起方才宫宴上的惊险一幕,心中一阵后怕。若那杯毒酒真的喝进了自己腹中,萧衍该怎么办?新政刚有起色,结盟之事即将敲定,北疆战事未平,她不能倒下。
“暮儿。”萧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暮转过身,看到他快步走进殿内,眼中满是心疼。他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不禁皱起眉头:“怎么开窗吹风?仔细着凉。”说着,他便命人关上窗户,为她披上一件厚厚的貂裘披风。
“陛下,摩罗使者情况如何?”云暮关切地问道。
“太医正在调配解药,暂无大碍。”萧衍叹了口气,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若不是朕疏忽,未能提前察觉李嵩的阴谋,也不会让你身陷险境。”
“陛下言重了。”云暮摇摇头,“淑妃党羽隐藏极深,此次能将他们引蛇出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今李嵩被捕,其党羽也会逐一落网,后宫与朝堂,都能清净许多。”
萧衍看着她坚强的面容,心中既有愧疚,又有敬佩。他知道,云暮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韧,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她都能沉着应对。“暮儿,”他轻声说道,“待此事了结,朕便下令,将所有与淑妃有牵连之人一律贬为庶民,流放边疆,永不得回京。”
“陛下英明。”云暮颔首,心中却忽然想起楚怀瑾。北疆战事紧张,他是否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是否会为自己担忧?她抬手抚上腰间的玉佩,那是楚怀瑾出征前赠予她的,说是能保平安。如今看来,这玉佩确实灵验,让她躲过一劫。
就在此时,听风楼暗卫前来禀报:“皇后娘娘,李嵩已被捉拿归案,经审讯,他供出淑妃仍在暗中联络旧部,意图谋反,且与前丞相残余势力有所勾结。此外,他还供出宫中尚有三名淑妃的亲信宫女,现已被我等控制。”
“做得好。”云暮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将那三名宫女带来,本宫要亲自审问。另外,命人前往淑妃禁足之地,搜查是否有往来信件或谋反证据。”
“遵旨。”暗卫领命而去。
不多时,三名宫女被押进殿内,她们看到云暮,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云暮坐在主位上,目光锐利地扫过她们,沉声道:“你们如实招来,淑妃与前丞相残余势力如何勾结?还有哪些同党?若有半句虚言,定让你们生不如死!”
在云暮的威压下,三名宫女不敢隐瞒,一一招供。原来,淑妃一直与前丞相的海外余党保持联系,意图里应外合,推翻萧衍的统治,扶持先帝庶子登基。此次毒害云暮,便是想引发宫廷内乱,给海外余党可乘之机。
云暮听完,心中一惊。她没想到,淑妃的野心竟如此之大,不仅想掌控后宫,还妄图颠覆朝堂。若不是此次及时察觉,后果不堪设想。“传旨下去,”云暮沉声道,“淑妃意图谋反,罪大恶极,赐毒酒一杯,即刻执行。其党羽一律斩首示众,家产抄没,族人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回京。”
“遵旨。”宫人领命而去,前往淑妃禁足之地。
处理完这一切,已是深夜。殿内烛火摇曳,云暮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双眼。萧衍坐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暮儿,辛苦了。如今淑妃党羽已除,后宫总算安定了,你也该好好歇息了。”
云暮睁开眼睛,看着萧衍眼中的关切,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她摇摇头,轻声道:“陛下,此事虽已了结,但前丞相的海外余党仍在,西域结盟之事尚未完全敲定,北疆战事也未平息,臣妾不敢有丝毫懈怠。”
萧衍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朕知道你心系天下,但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你若累垮了,朕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云暮心中一软,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她知道,萧衍是真心待她,这份深情,她无以为报。唯有尽自己所能,辅佐他开创盛世,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陛下,”云暮轻声说道,“明日臣妾想去偏殿探望摩罗使者,向他致歉,同时安抚西域诸国的情绪,确保结盟之事不受影响。”
“好,朕与你一同前往。”萧衍点点头,“西域结盟事关重大,绝不能因此次意外而功亏一篑。”
次日清晨,云暮与萧衍一同前往偏殿探望摩罗。经过一夜的救治,摩罗的气色好了许多,看到云暮与萧衍前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萧衍按住:“使者不必多礼,安心静养便是。此次之事,是我朝监管不力,让你受了无妄之灾,朕向你赔罪。”
“陛下言重了。”摩罗虚弱地说道,“此事与陛下和皇后娘娘无关,皆是奸人作祟。皇后娘娘临危不乱,及时查明真相,严惩凶手,已让我等十分敬佩。结盟之事,西域诸国心意已决,绝不会因这点波折而改变。”
云暮松了口气,温声道:“使者能理解便好。为表歉意,朕与陛下已下令,将此次事件的主谋及同党全部处死,且会额外赠送西域诸国一批药材与粮草,作为补偿。”
“娘娘太客气了。”摩罗眼中满是感激,“大胤与西域结盟,本就是为了共同抵御外敌,些许波折不算什么。待我痊愈后,便即刻返回西域,劝说各国国王尽快签订盟书,与大胤携手并肩,共抗匈奴。”
“如此甚好。”萧衍点点头,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离开偏殿后,云暮与萧衍并肩走在宫道上。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将宫道覆盖得一片洁白,远处的宫殿屋顶积满了白雪,宛如仙境。
“暮儿,”萧衍忽然说道,“此次事件,让朕明白,后宫与朝堂息息相关,若后宫不稳,朝堂也难以安宁。你制定的《后宫规训》十分必要,往后,朕会全力支持你,彻底整顿后宫,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云暮微微一笑:“多谢陛下支持。后宫乃帝王之基,臣妾定会尽心尽力,打理好后宫,让陛下无后顾之忧,专心处理朝政,开创永安盛世。”
萧衍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朕相信你。有你在,朕定能实现这一目标。”
两人相携前行,脚印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渐渐延伸向远方。云暮抬头望向天空,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融化成水珠。她知道,后宫的风波虽已暂时平息,但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边疆的战火硝烟,仍在等待着他们。未来的路,依旧充满荆棘,但只要他们君臣同心,携手并肩,定能克服一切困难,守护这山河无恙,百姓安宁。
只是,她心中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前丞相的海外余党尚未清除,他们会不会再来报复?北疆的匈奴是否还会卷土重来?这些疑问,如同一根根刺,扎在她的心头,让她不敢有丝毫放松。她知道,这场守护盛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