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蹲在田边，盯着那条钻进土里的蚯蚓尾巴，咧着嘴笑得合不拢。李慕白站在他旁边，手里还捏着一小撮刚翻上来的黑土，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湿润的光。
“这玩意儿能活，咱们的地就能翻身。”王铁柱一拍大腿站起来，“要不我下午就去通知大伙儿，把东坡那片也翻了？”
“急什么。”李慕白把土轻轻撒回地里，“一亩地救活是本事，十亩地砸烂就是祸事。咱们得一步步来。”
苏婉清提着竹篮走过来，篮子里是几碗热腾腾的红薯粥：“你们俩站这儿吹风呢？老支书说晚上开会，讨论合作社的事，你可别又钻山沟里不回来。”
“正要往山里走一趟。”李慕白接过粥碗，喝了一口，“荒地能救，山也不能闲着。咱们村后头那片林子，几十年没人细看过，说不定藏着宝贝。”
王铁柱差点呛住：“你还指望捡金元宝？”
“比金元宝实在。”他笑了笑，“矿脉、药材、水源，哪个不是宝？赵老汉昨天还跟我说，他年轻时在半山腰采过一种红泥，烧出来的罐子摔都摔不破。”
苏婉清眼睛一亮：“是不是那种紫红色的陶？我奶奶以前有个茶壶，就是那样的，说是祖上传的。”
“对路了。”李慕白点点头，“要是真有那种黏土，做成管道建材，价格至少翻两倍。”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一阵狗叫，接着是赵老汉沙哑的声音：“大黄！回来！野兔有啥好追的！”
那只黄毛猎犬从林子边缘蹿出来，嘴里叼着一团湿乎乎的泥巴，尾巴摇得像拨浪鼓。赵老汉拄着拐杖喘气赶来，脚下一滑差点摔个跟头，王铁柱赶紧上去扶了一把。
“这畜生今儿发什么疯？”赵老汉骂了一句，低头一看，愣住了，“这……这不是南坡那道裂口下的土？怎么沾它嘴上了？”
李慕白蹲下，从大黄嘴里轻轻抠出那团泥，手指搓了搓，眉头慢慢皱起来。“颜色不对，质地也不像普通黏土。”他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刮了层表皮，露出底下暗红的内芯，“这含铁量恐怕不低。”
赵老汉眯眼看了看：“当年我采的就是这个，烧出来亮堂得很，可惜后来那口子塌了，再找不着。”
“塌了？”李慕白抬头，“位置还记得吗？”
“记得！”老头一拍腿，“走，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
一行人跟着赵老汉绕到村后山腰，大黄跑在最前头，一路哼哧哼哧刨土。走到一处陡坡前，赵老汉停下：“就这儿，以前有条石缝，现在被落叶盖住了。”
王铁柱扒开枯枝败叶，果然露出一道半人高的岩缝，里头渗着暗红泥浆，像是大地裂了口子流出来的血。
“我去拿样。”李慕白卷起袖子就要往里钻。
“慢着！”苏婉清一把拉住他，“万一塌方怎么办？”
“那就得靠这位功臣了。”他指了指大黄，“它先进去探路。”
狗子一听召唤，跐溜一下钻了进去，不到两分钟又窜出来，爪子上全是红泥。
李慕白这才小心爬进去，用小刀刮下几块样本装进布袋。出来时脸上全是汗，但眼神发亮：“这矿脉不小，而且露天裸露，开采成本低。”
当天夜里，他在自家堂屋架起小炉子，把黏土捏成条状晾干，再放进炉火里烧。半个钟头后取出，陶条通体紫红，敲起来铛铛响。
“行了。”他对着灯光仔细看，“这种彩陶黏土市面上少见，做工艺品、建材都抢手。”
第二天一早，镇中学的化学老师被请来做了简易检测。结果一出来，连老师都瞪大了眼：“铁含量12%，这都能当矿物标本了！”
消息还没传开，李慕白已经骑车去了镇国土所申请采矿权。窗口办事员翻完材料，抬头看了他一眼：“李同志，你这地块申报晚了啊，三天前就有人登记了。”
“谁？”
“富农建材公司，法人代表——李富贵。”
李慕白心里咯噔一下。他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件一看，申报坐标赫然标在村外河道中央。
“河底下挖黏土？”他忍不住笑出声，“他们是要捞河底淤泥做花盆吗？”
办事员打了个哈哈：“人家说有地质勘探图，我们只认手续齐全。”
李慕白没再多说，转身出了门。
回到村里，他立刻找到赵小虎。那小子正蹲在院里摆弄一架四轴飞行器，听见脚步抬头：“哥，无人机修好了，信号稳得很。”
“帮我拍点东西。”李慕白把情况一说，“我要那片山的真实地貌，尤其是矿脉走向。”
赵小虎二话不说，装电池、调镜头，半小时后飞机升空。画面实时传到一台老旧电视改装的监视器上，红色矿脉像一条蜿蜒的蛇，清晰横贯集体山林。
“拍下来。”李慕白盯着屏幕，“每帧都要存档。”
傍晚村委会开会，议题是“村级资源开发”。李富贵穿着新买的的确良衬衫，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各位乡亲，我富农建材公司愿意投资开发本地资源，提供就业，利润五五分成，怎么样？”
老支书还没开口，李慕白站起来：“你开发哪块资源？河底？”
会场一静。
“当然是后山黏土矿。”李富贵眼皮都不眨，“我已经拿到预审批文了。”
“那你敢不敢放地图？”李慕白把无人机拍的影像插进录像机，电视屏幕一闪，航拍画面缓缓展开。
红线标注的矿脉与李富贵申报的位置相距足有八百米。
“你说你在河里开矿？”李慕白指着屏幕，“可实际矿脉在林区，属于集体所有地。你这手续，是给空气办的吧？”
李富贵脸色变了：“你……你这是哪来的图？”
“天上来的。”赵小虎冷冷接了一句，“要不要看看你昨晚派人去挖矿的镜头？”
全场哗然。
李富贵猛地站起来：“胡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造假？”
“造假？”老支书突然拍桌而起，“《水经注》里都写着‘赤壤出南岭’，你李富贵念过书没有？这山上的红土，祖宗留下的名字都叫了几百年！”
他指着李富贵：“你搞虚假申报，还想动集体的根？做梦！”
会议最终决定暂停审批，由村委牵头重新勘察。散会后，李慕白几人站在村口老槐树下。
苏婉清递来一碗热粥：“他们想抢，咱们就守得住。”
王铁柱握紧拳头：“要不我夜里去盯着？一人一锹，谁敢动手我就砸谁脑壳。”
赵小虎低头调试设备：“我已经设了红外警报，飞机每天早晚飞一趟。”
赵老汉抽着旱烟，望着后山：“这土……怕是祖宗留下的命根子。”
李慕白摸出存储卡，收进衣兜。远处土坡上，李富贵站着没动，看了这边许久，转身离去。
夜风拂过树梢，大黄趴在门槛上打盹，尾巴尖轻轻晃了晃。
李慕白刚喝完最后一口粥，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孩子冲进来喊：“李哥！南坡那边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