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裂纹里那道暗红血线刚消失,李慕白的手就摸到了铁盒。他没说话,也没抬头,只是把盒子从石台底下抽出来,啪地一声扣在桌上,震得灯泡晃了三下。
苏婉清正蹲在地上收拾碗筷,听见响动直起腰:“你又熬夜了?眼圈都黑成锅底了。”
“没睡。”他拧开煤油灯芯,灯光一下子亮了几分,“昨晚上那道红光,是信号。”
“啥信号?”王铁柱探头进来,肩膀卡门框的毛病还没改,“不会是玉佩要炸吧?我可跟你说好,再炸我也不会再穿湿棉裤跳河捞零件了。”
“不是炸。”李慕白掀开盒盖,取出一张皱巴巴的铅笔图,“是答案来了。”
赵老汉拄着拐杖慢悠悠跟在后头,眯眼一看,眉头猛地一跳:“这……这不是棉花的筋脉图?咋画得跟蜘蛛网似的?”
“差不多。”李慕白用指甲轻轻点着图纸中央的一团螺旋纹路,“这是抗虫棉的分子结构,另一个‘我’拼死传过来的。”
屋里静了一瞬。
“另一个你?”苏婉清眨眨眼,“你还有个双胞胎兄弟藏山里头?”
“比那复杂。”他咧嘴一笑,“简单说,就是有个平行世界,那边快完蛋了,临死前把种子的秘密塞给我们。”
王铁柱挠头:“那咱们这边种出来,是不是就能防虫?省农药?”
“不止。”李慕白眼神沉下来,“能救命。那边就是因为虫灾绝收,最后饿死一大片人。”
赵老汉突然咳嗽两声:“老品种……我小时候见过一种棉花,叶子厚实,虫子碰都不碰。可后来不知咋的,慢慢就没人种了,说是产量低,留种难。”
“留种不难。”李慕白指着图纸一角,“这里有个自稳定基因环,只要环境够狠,它自己会激活。咱们得帮它一把。”
“咋帮?”王铁柱问。
“让棉花吃点苦。”他站起身,走到灵田边,“三天干旱,七天盐碱,再加十天虫咬——活下来的,就是我们要的。”
苏婉清皱眉:“你这是种棉花,还是搞军训?”
“种地比军训狠。”赵老汉低声说,“老祖宗讲‘逆境出良种’,越是遭罪,根扎得越深。”
李慕白点头:“所以我打算用空间灵田加速生长,三年的淘汰,咱们七十二小时走完。”
“那你得保证灵田别抽风。”苏婉清盯着他,“上次王铁柱一哭,麦子当场熟透变炭渣。”
王铁柱脸一红:“谁哭了!那是沙子进眼睛了!”
“这次不会。”李慕白拍了拍桌角那个小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双一工程”四个字,“有你们在,稳得很。”
苏婉清哼了一声:“行吧,那我明天带锅贴来,给你补补脑。”
“锅贴就算了。”他笑,“来碗热汤面就行,原汤化原食。”
王铁柱立刻举手:“我也要!多放葱花!”
赵老汉摇头:“你们仨啊,拿科研当饭局办。”
第一轮实验当天中午就开始了。
三组棉苗分别栽进不同区域:左边铺满粗盐,右边滴灌干涸井水,中间那一排则罩上纱网,网外放了半窝人工养的棉铃虫卵。
“虫子要是爬出来了咋办?”王铁柱盯着那堆灰白色的小点,“咱村可没杀虫剂储备。”
“爬不出来。”李慕白把纱网四角钉死,“而且数量控制得好好的,顶多啃两片叶子,闹不起灾。”
“你可别说得太满。”苏婉清递过一碗面,“上回你说鱼塘能产万斤,结果捞上来全是蝌蚪。”
“那次是水温没控好。”他接过面,咬了一口,“这次不一样,这次咱们有人心+科学。”
面刚吃完,玉佩青光缓缓亮起,指针稳稳停在72。
“双一工程启动成功。”王铁柱得意地拍拍肚子,“我这顿面条消化得正好,情绪稳定如老牛拉磨。”
二十四小时过去,盐碱区的苗全趴了,叶片发黄卷边,像被火燎过;虫害区也好不到哪去,纱网里爬满了绿脑袋的小虫,叶子啃得千疮百孔;只有干旱区还站着两株,瘦是瘦了点,但茎秆挺直,叶色发深绿。
“活下来的不多。”赵老汉蹲着看了半天,“可这两棵,眼神不对劲。”
“啥眼神?”王铁柱凑过去,“棉花还能有眼神?”
“就是有种‘老子不怕你’的劲儿。”老头眯眼,“像极了当年我爹种的那批老棉。”
李慕白没说话,默默把两株苗移进新坑,然后往土里倒了一勺紫黑色液体。
“这是啥?”苏婉清问。
“你家昨天熬的番茄酱,加了点灵田腐殖土发酵的。”他盖上土,“算是给它们补点元气。”
“我那酱是用来拌饭的!”她瞪眼,“你还真拿它当药使?”
“科学不分食材。”他一本正经,“营养均衡才能扛造。”
第三十六小时,他把剩下的棉种全撒进复合压力区——土里混盐、断水、直接撒虫卵。
“你这是逼它们内卷啊。”王铁柱看着那些刚冒头的小芽,“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
“卷不死的,才配叫种子。”李慕白按下启动钮。
七十二倍速开启,灵田嗡鸣震动,植株生长速度肉眼可见。嫩芽拔节、展叶、抽枝,转眼就长到半尺高。可虫子也不含糊,卵壳破裂,幼虫蜂拥而上。
一个小时后,复合区只剩下一株。
它不高,也不壮,但叶片油亮,边缘微微上翘,像是随时准备甩掉身上的虫子。几条幼虫趴在叶背,动都不动,触须耷拉着,眼看就不行了。
“这……”王铁柱咽了口唾沫,“虫子咋不吃它?”
“不是不吃。”李慕白小心剪下一小片叶子,放进玻璃皿,“是吃了会死。”
他用简易装置做了粗提试验——把叶片捣碎,加水过滤,再滴入几滴从赵老汉那儿借来的草木荧光粉。
灯光一暗,提取液忽然泛出淡淡的蓝绿色光晕,一闪一闪,像夏夜里的萤火虫。
“有反应!”苏婉清压低声音,“跟图纸上标的位置一模一样!”
赵老汉颤巍巍接过玻璃皿,捧在手里看了好久,忽然鼻子一酸:“这光……我见过。六十年代初,生产队夜里巡田,有人拿这种棉花叶子当灯引子,说能照出虫影。”
“说明它体内产生了抗虫蛋白。”李慕白轻声说,“而且能稳定遗传。”
“那你赶紧留种啊!”王铁柱急了,“这可是宝贝!”
“不急。”他摇头,“还得做活体验证。”
第二天清晨,他们打开纱网,把那株棉苗单独移到隔离箱。李慕白打开虫盒,倒出十几只成年棉铃虫。
虫子落地就往植株爬,可爬到一半,忽然集体停下,触角乱晃,接着翻了个身,六脚朝天不动了。
半小时后,全部死亡。
“真死了?”王铁柱戳了戳其中一只,“不会是装的吧?虫子也会诈降?”
“诈不了。”李慕白拿起放大镜,“你看它口器发黑,是中毒迹象。”
苏婉清伸手摸了摸棉叶:“叶子一点伤都没有。”
就在这时,那株棉苗顶端,缓缓绽开一朵花。
乳白色,花瓣厚实,花心微黄,在昏暗的地窖里,像一盏小小的灯。
赵老汉拄着拐一步步挪过去,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
他的手抖得厉害。
“颜色……对了。”他声音发颤,“形状……也对了。这花,跟我爷爷嘴里说的一模一样。”
屋里没人说话。
李慕白低头看着记录本,一笔一划写下:“首株抗虫棉现世,编号m-193,性状稳定,具天然抗虫性。”
苏婉清站在他身后,没打扰,只是悄悄把空碗收进了篮子。
王铁柱守在门口,顺手把门缝塞了块破布,生怕外面有风刮进来。
赵老汉久久不愿松手,喃喃道:“这棉花……是有魂的。”
李慕白合上本子,抬头看向玉佩。
青光柔和,裂纹深处,那道血线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他正要开口,玉佩忽然轻轻震了一下,像是被人从远处推了一把。
灯光闪了半秒。
他立刻翻开新一页纸,蘸了墨水的笔尖悬在纸上,微微发颤。
培养皿里的提取液还在发光,一明,一暗,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