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的火光还在墙上跳动,那艘古船的影子却已淡去。李慕白的手还举着日志残页,指尖微微发麻。他没放下,也不敢放下。
“此乃陈烈火长所乘宝船,我等血脉相连,岂是外人?”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像是把一块石头扔进了死水塘。
人群静了几息,随即嗡地一声炸开。
老者——族老——盯着墙上的余影,又看向李慕白,眼神变了。不再是审视,倒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老物件。他抬手,轻轻一挥。
两个壮汉原本架着李慕白和苏婉清,这时松了绳索,退后半步。
“带他们去祠堂。”族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先问清楚来历,再定去留。”
没人反对。一群村民簇拥着,更像是押送,也更像是迎接。李慕白走在中间,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有好奇,有戒备,也有那么一丝说不清的期待。
苏婉清落后半步,忽然扯了扯他袖子:“你刚才那句话,编得挺顺溜啊。”
“现想的。”李慕白低声回,“总不能说我们是从六百年后穿越来的吧?人家以为咱俩是疯子,直接拿扫帚打出去。”
“那你也不能随便认个祖宗啊。”她翻了个白眼,“万一人家查家谱,发现陈烈压根没后人呢?”
“那你就说是养的。”李慕白咧嘴一笑,“反正你灵米粉一掏,谁还敢质疑?”
这话刚落,前头族老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人立刻闭嘴,装出一副肃穆模样。
祠堂不大,青砖灰瓦,门楣上刻着“郑氏宗祠”四个大字。堂内摆着几排木椅,正前方供着牌位,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烟歪歪扭扭地往上飘。
族老坐主位,挥手让众人退到门外,只留下几个年长族人作陪。他盯着李慕白,缓缓道:“你说你是陈烈后人,有何凭证?”
李慕白早有准备,将日志残页摊开,推到案前。火鸟图腾在烛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族老伸手,却不碰纸,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挂在胸前。玉色偏青,纹路细密,边缘一圈刻着波浪纹,中间嵌着一枚小小的火鸟。
李慕白瞳孔一缩。
这图案……他在曼谷见过!那个刺杀他的侍卫,袖口就绣着一模一样的符号!
他不动声色,低头喝茶。滚烫的茶水灌进喉咙,让他脑子更清醒了些。
苏婉清见状,也从袖中取出那包灵米粉,轻轻打开,递向旁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婆婆,您闻闻,可识得此味?”
老妇凑近嗅了嗅,猛地抬头:“这是……‘安神散’的底料!只有当年随船的药官才懂配法!你怎么会有?”
“我奶奶传的。”苏婉清笑得温婉,“她说,这是救命的东西,不能丢。”
老妇颤抖着手接过一点粉末,放入口中轻抿,眼泪竟掉了下来:“没错……就是这个味儿……百年了,总算又闻到了……”
族老闭上眼,良久才睁开:“稻种确在我族手中。”
李慕白心头一跳。
“但已封存三世,不得轻启。”族老语气沉重,“祖训有言:非天灾大疫,不得动种。否则,祸及子孙。”
“现在就是大疫。”李慕白站起身,“百年后,一场瘟疫席卷天下,死人无数。我们来,就是为了取种救人。”
“百年后?”族老冷笑,“你让我信一个未来之人的话?”
“你不信也得信。”苏婉清接话,“要不是为了救人才穿越六百年,谁乐意来你们这穷山沟喝西北风?”
满堂一静。
紧接着,不知谁先笑了一声,然后整个祠堂都笑了起来。连族老嘴角都抽了抽。
“这丫头……倒是直爽。”他摇头,“可纵使你们真是后人,也得过三关。第一关,验血;第二关,对符;第三关,守夜。”
“守什么夜?”李慕白问。
“守稻种。”族老目光深邃,“今夜,会有人来抢。”
“谁?”
族老沉默片刻,终于吐出一句:“有一支叛族,当年背弃船队,投靠南洋巫蛊之术。他们要借稻种炼‘噬魂蛊’,控制人心,颠覆中原。”
李慕白心头一震。
他想起曼谷那群黑衣人,行事狠辣,手段诡异,分明就是巫蛊一路。而他们的首领,袖口就有这火鸟纹!
“那叛族后人……可还活着?”
族老苦笑:“不但活着,而且……今晚就会来。”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青年冲进来,脸色发白:“叔公!村口发现脚印,是赤足印,带着腥味!”
族老霍然起身:“是他们!巫蛊残党来了!”
李慕白一把抓起日志塞进怀里,转头看苏婉清:“走不走?”
“走?”她挑眉,“好不容易找到稻种线索,你这时候想跑?”
“我是说,躲到安全地方去。”他瞪眼,“不是逃跑,是战略转移!”
“来不及了。”族老沉声道,“他们已入村界,唯一的出路被阴风封锁。今夜,唯有死守。”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男丁持棍守门,妇孺撤入内堂。族老亲自点燃一盏青铜灯,灯油泛绿,燃起时冒出淡淡青烟。
李慕白被安排在祠堂门口,手里塞了根桃木杖。他摸了摸胸口,玉佩还在,温温的,不像之前那么烫。
“你说,王铁柱会不会也被吸进来了?”他忽然问苏婉清。
“要真进来,估计已经抡着铁锹砸人了。”她笑了笑,“你别指望他,咱们得靠自己。”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凄厉号角,像是用兽骨吹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风忽然停了。
接着,一股冷气顺着村道蔓延过来,草叶上凝出白霜。十几道黑影踏着火盆走进村口,每人手里举着一面黑幡,幡布上画着扭曲的人脸。
为首一人身穿黑袍,脸上涂着红纹,右手高举一块染血的玉佩,嘶声喊道:“交出稻种!否则血洗全村!”
族老站在台阶上,举起胸前玉佩:“尔等叛祖忘宗,还有脸提火鸟信物?”
黑袍人狂笑:“火鸟能指路,也能引魂!今日,我们要用稻种唤醒万魂,炼成噬魂大军!”
李慕白听得直冒冷汗:“这些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炼魂大军?当自己拍电影呢?”
苏婉清冷笑:“精神病都比他们清醒。”
正说着,黑袍人一挥手,黑幡齐摇。地面竟裂开几道缝隙,冒出黑色雾气,隐约有哭嚎声传出。
村民们吓得后退几步。
李慕白握紧桃木杖,正想冲上去,忽然头顶空气一阵扭曲,像是水面上被人扔了块石头。
“轰!”
一道微光炸开,一个人影从空中翻滚而出,落地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那人一身粗布衣,满脸煤灰,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铁锹。
“谁?!”黑袍人怒喝。
那人抹了把脸,露出一口白牙,咧嘴一笑:“谁敢动我兄弟?”
李慕白愣住:“王……王铁柱?!”
“可不就是我!”王铁柱扛起铁锹,大步往前,“刚才那裂缝把我吸进去一半,另一半还留在现代呢!费了好大劲才挤过来!”
黑袍人怒极,挥手令手下进攻。
十多个黑衣人扑上来。王铁柱二话不说,铁锹横扫,当场砸翻三个。他力气本就惊人,这一发力,简直像头野牛冲进羊群。
“你们这群装神弄鬼的!”他一边打一边骂,“还搞封建迷信?要不要我给你们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李慕白看得目瞪口呆:“你这时候还有心思讲相声?”
“紧张的时候就得找点乐子!”王铁柱一脚踹飞一人,顺手把铁锹甩出去,正中黑幡,“不然容易尿裤子!”
黑袍人眼看手下溃败,咬牙切齿,举起染血玉佩就要念咒。
族老突然大喝:“快!毁他玉佩!那是假信物!”
李慕白反应极快,抄起桃木杖就冲上去。王铁柱也挣脱围攻,从地上捡起铁锹,奋力一掷。
铁锹旋转着飞出,精准劈中黑袍人手中的玉佩。
“啪!”
玉佩断裂,黑雾瞬间消散。黑袍人惨叫一声,口吐黑血,跪倒在地。
其余黑衣人见状,纷纷后退,转身就逃。
王铁柱喘着粗气,走回来捡起铁锹,拍了拍李慕白肩膀:“怎么样,哥们的出场帅不帅?”
“帅是帅,就是差点把祠堂屋顶掀了。”苏婉清翻白眼。
族老看着三人,久久不语。最后,他缓缓摘下胸前玉佩,捧在手中:“三位既承火鸟血脉,又有护村之功……稻种之事,容我再思量。”
李慕白刚想说话,忽然感觉胸口一热。
玉佩又开始发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