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盯着控制台右下角那行刚打印出来的销售报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像是在给坏消息打节拍。
“昨天还签了两车虾苗的单子,今天人家回电说要退订。”苏婉清站在他旁边,手里捏着一张刚传真的合作确认函,纸角都快被她揉成麻花,“理由是……怕吃了咱们种的大米,将来孩子生不出来。”
李慕白咧了下嘴:“这话说的,咱村谁家没吃抗百毒稻?王铁柱上个月刚抱上儿子,难不成是他爹当年偷偷禁欲了?”
苏婉清没笑,把传真往桌上一拍:“这不是笑话。非洲那边两个国家也暂停签约,说是‘需进一步评估健康影响’。你猜是谁在背后放风?”
“还能有谁?”李慕白撇了撇嘴,“上次想偷设备的人,这次改行当造谣专业户了。”
话音刚落,监控屏幕忽然跳出一条警报提示:东区冷链仓库,温度异常波动。
两人对视一眼,李慕白顺手抄起桌上的记录本就往外走。苏婉清紧跟着出门,嘴里还在念叨:“现在连冷库都不安稳,真怕哪天醒来,整批种子被人换成爆米花。”
到了仓库门口,守夜的老赵头正蹲在台阶上抽旱烟,见他们来了,抬手一指角落的温控箱:“昨儿半夜响过一次,我起来看了,没事。就是……”他顿了顿,“今早送菜的老刘说,他在镇上听见有人讲,咱这米‘看着金黄,实则带毒’,专断子孙根。”
李慕白哼了一声:“那他咋不去庙里捐个香炉,顺便算算自己祖宗几代有没有吃过咱们产的粮?”
进了库房,他绕到温控面板前翻看日志。数据一切正常,倒是墙角一只老鼠窜过,吓得苏婉清跳了一小步,撞到了他的胳膊。
“你怕老鼠?”李慕白扭头问。
“我怕它偷吃了种子,然后生出一群会飞的老鼠精。”她瞪他一眼,“再说了,你刚才不也抖了一下?”
“那是冷。”他说完自己都不信,低头搓了搓手臂。
回到控制室,老支书已经坐在那儿等他们了,脚边放着个竹编暖壶,盖子掀开冒着热气。他看见李慕白进来,直接把壶往桌上一墩:“外头风越刮越大,可咱这地里的根不能松。”
“您听说了?”李慕白拉开椅子坐下。
“整个村都在传。”老支书眉头拧得像晒干的茄子,“张寡妇不让孙子喝粥了,赵二蛋他妈说要改喂红薯干。咱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怎么就成了‘断子绝孙饭’?”
苏婉清叹了口气:“问题是,光我们自己知道干净没用。别人看不见过程,自然容易信那些歪理。”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窗外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一群人在背后嘀咕。
李慕白忽然站起来,走到主控屏前调出种植区的实时画面。镜头扫过整齐的田垄、滴灌管道、自动喷雾器,最后停在一片刚抽穗的稻田上。
“那就让他们看。”他说。
“看什么?”苏婉清问。
“全过程。”李慕白转过身,“从育苗、插秧、施肥到收割,每一帧都播出去。谁想知道这米是怎么长的,我们就直播给他看。”
老支书眼睛一亮:“你是说,让全世界都盯着咱这地?”
“对。”李慕白点头,“他们不是说有毒吗?那就请他们亲眼看看,我们洒的是水还是砒霜。”
苏婉清皱眉:“可一旦开了直播,所有操作都会暴露。万一有人照着学,搞个假基地,故意往地里倒脏东西再拍视频说是我们干的呢?”
“那说明他们比我们还懂种地。”李慕白笑了笑,“要是真有这本事,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在靠进口粮过日子。”
“关键是信任。”老支书接过话,“以前咱们种地靠天,现在靠科学。可老百姓不懂这些,他们只认眼见为实。你直播,就是把‘实’送到他们眼前。”
苏婉清咬了咬嘴唇,没再反对,但眼神里还是透着一丝不安。
李慕白看出来了,轻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开放意味着风险,可闭门造车更危险。现在不是藏掖的时候,是亮底牌的时候。”
“那你打算怎么播?”她问。
“简单。”他打开系统后台,新建了一个项目文件夹,命名为“透明田间”,“摄像头全覆盖,数据实时上传,连土壤ph值都挂网上。谁有兴趣,随时点进去看。”
老支书听得直点头:“好!就得这么干!咱的米经得起检验,不怕查,也不怕看!”
“还得加一句。”李慕白敲下最后一行备注,“欢迎随时来实地抽查,路费我们不管,管饭。”
苏婉清终于忍不住笑了:“你就不怕真有人打着抽查名义来捣乱?”
“欢迎啊。”他耸肩,“反正王铁柱最近练臂力正愁没对手,来了正好让他帮忙搬箱子。”
三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王铁柱探了个脑袋进来:“哟,开会呢?我刚听广播站老刘说,隔壁村有人贴告示,说咱基地夜里冒绿光,是‘鬼火炼毒米’。”
老支书气得胡子直抖:“放屁!那是补光灯!为了促进光合作用!”
“我跟他说了。”王铁柱嘿嘿一笑,“我说你要不信,晚上来睡田埂上,保准让你梦见自己变成金蟾蜍,通体发光。”
李慕白摆摆手:“回头你去广播站,帮我录一段话。”
“啥内容?”
“就说——”他清了清嗓子,“本基地夜间灯光仅为照明使用,不招鬼、不炼丹、不搞封建迷信活动。如有看到绿光者,请先检查自家灯泡是否老化。”
苏婉清捂着嘴转过身去,肩膀微微抖动。
老支书站起身,拎起暖壶往外走:“我去召集村民大会,让大家都知道我们要干的事。你们这边抓紧准备设备,别到时候镜头一对上,拍出个黑屏来。”
“放心吧。”李慕白坐回操作台前,双手放在键盘上,“这一回,咱们不光要把真相种进地里,还要把它种进所有人眼里。”
苏婉清走过来,把一叠摄像机位布置图摊在桌上:“这些点位够覆盖全区域吗?”
“差一个。”李慕白指着图纸边缘,“把门口那个老石磨也拍进去,上面刻着‘五八年大丰收’,挺有纪念意义。”
“你是不是还想暗示什么?”
“没什么。”他笑着敲下回车键,“就是觉得,老东西配上新技术,才最有说服力。”
外面天色渐暗,控制室的灯亮了起来。屏幕上,一个个绿色的小点正在陆续激活,那是即将接入直播系统的监控节点。
苏婉清盯着进度条,忽然低声说:“你说……他们会不会在直播开始前,再来一次破坏?”
李慕白没有马上回答。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过了几秒才说:“来就来呗,反正咱们现在不缺观众。”
他话音刚落,系统提示音响起:直播调试模式已启动,信号测试中。
第一帧画面缓缓加载出来——金色稻浪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一根稻穗垂下,尖端恰好碰到了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