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算出的“吉日”在一周之后,一个晴朗得有些过分的秋日早晨。阳光慷慨地洒满大地,却照不进傅雨霏此刻晦暗沉闷的心。
她坐在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后座,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身上是一套为了“配合场合”而换上的、款式相对柔和的珍珠白色套装裙,但线条依旧利落,透着她不肯妥协的倔强。脸上化了淡妆,却掩不住眼底淡淡的青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烦躁。她刻意坐在靠窗的位置,与身旁的叶尘之间,隔着一道足以再容纳一人的、无形的鸿沟。
叶尘依旧是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棉麻衣物,只是同样浆洗熨烫得格外整洁。他安静地坐在另一侧窗边,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寻常的出行。他那个半旧的行囊放在脚边,与车内奢华的真皮内饰格格不入。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系统细微的风声,衬得这沉默愈发令人难堪。
傅雨霏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陷入掌心柔软的皮革座椅。她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向着市民政局的方向不断靠近,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攫住了她。她,傅雨霏,霏阳集团的总裁,竟然要去和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世界观迥异、仅靠一纸冰冷契约维系关系的男人,登记结婚?
荒谬。滑稽。可笑。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一个荒诞的舞台。父母的狂喜、公司的危机、身体的隐患……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她无法抗拒的洪流,将她卷到了这里。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叶尘。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侧脸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显得沉静而……专注?他似乎在观察着路边行色匆匆的人群,又似乎在感受着这座城市的“气”。他的平静,在此刻傅雨霏焦灼的内心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你似乎很平静。”傅雨霏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和质疑。她想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没有常人的情绪,还是这一切于他而言,真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交易。
叶尘闻言,缓缓转过头,清澈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脸上。“既定之事,顺其自然便可。”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波澜,“心若妄动,徒增烦恼。”
顺其自然?徒增烦恼?傅雨霏几乎要冷笑出声。他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这可是婚姻!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也意味着法律关系的绑定,社会身份的变更!
“对你来说,这只是一场交易,一个‘观察’的机会,对吗?”她的语气忍不住带上了一丝讥讽,“签个名字,走个流程,然后一切照旧?”
叶尘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傅小姐此刻心绪不宁,是忧此事本身,还是忧此事可能带来的……变数?”
傅雨霏心头猛地一窒。他总能一眼看穿她最深的顾虑。她既抗拒这场婚姻的形式,更恐惧这形式背后可能带来的、脱离她掌控的未知。叶尘这个人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她别开脸,重新看向窗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民政局所在的街道。工作日早晨,这里并不冷清,不少同样前来办理登记的男女,脸上洋溢着或甜蜜或期待的笑容,与车内冰冷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司机将车停稳在路边。
傅雨霏看着那栋庄严肃穆的建筑,深吸了一口气,如同即将奔赴刑场。她推开车门,一股微凉的空气涌入,让她精神稍稍一振。
叶尘也下了车,站在她身侧。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朴素的衣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抬头看了看民政局的牌子,神情依旧平淡。
“走吧。”傅雨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她迅速挺直了脊背,率先迈步向前。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坚定而清晰的声响,仿佛在为自己壮胆,也像是在宣告她依旧保持着最后的掌控。
叶尘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步履沉稳。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那扇即将改变他们法律身份的大门。一个心绪翻涌,强作镇定;一个心如止水,淡然处之。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这注定是一场,各怀心思的,婚姻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