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应急灯光在能量风暴过后缓慢旋转，投下血红与幽蓝交织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高能粒子电离的焦糊味和晶体熔毁后的奇异芬芳。鹤熙默然凝视着苏陌消失的那片虚无，指尖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敲击出一串复杂而哀伤的频率。凉冰则烦躁地踱步，黑色羽翼边缘因情绪波动而不稳定地闪烁，撕裂周遭的微空间。
“我们只是想…寻找一条出路。”鹤熙的声音首次褪去了全部的冷静，流露出深埋的疲惫与执念，“凯莎，你缔造的正义秩序庇护了已知宇宙数万年。但你可知，纯女性天使文明的光辉之下，阴影正在无止境地蔓延？”
数万年前，三王时代初定。凯莎以绝对力量推行神圣编码，重塑天使基因基盘，旨在彻底清除天渣时代遗留的暴虐与不洁。她成功了，女性天使获得了稳定、纯粹、倾向于神圣能量的基因构型，代价是繁衍能力的本质性改变。
纯女性天使无法通过自然方式繁衍后代。新生天使的唯一来源，是从附属文明中挑选极具潜质的女性，通过神圣编码将其同化为天使。这个过程不仅漫长，更伴随着极高的淘汰率与能量消耗。每一代新天使的诞生，都意味着一个原生文明可能失去其最优秀的个体。天使文明的根基，建立在持续汲取他文明血脉之上。
“我们的人口增长率，早已陷入停滞，甚至在远古战役后一度出现负增长。”鹤熙的指尖划过虚空，调出绝密的数据流，那是以往只有她和凯莎有权限阅览的文明级禁忌，“看看这些曲线，凯莎。我们的战士数量，在过去的五千年里，增长不足百分之一。而我们需要守护的疆域和信念，却在指数级扩张。”
凉冰的声音少了往日的戏谑，多了冷硬：“更可怕的是基因固化！”她指向悬浮的基因图谱，“为了维持‘纯粹’，我们不断强化神圣编码的壁垒，这确实有效抵御了外部基因污染，但也锁死了我们自身基因进一步优化的所有可能！”
每一次对外征战，每一次与恶魔、饕餮、乃至未知宇宙生物的冲突，都会获取大量敌方基因样本。天使的科研团队，尤其是鹤熙领导的天基军团，曾无数次尝试解析、吸收其中的有益片段，以期让天使基因变得更加强大、更具适应性。
但神圣编码的排异性过于强大。任何非神圣体系的基因片段都会被无情排斥、清除。天使的进化之路，仿佛被铸造在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上，前方…或许是看不见的悬崖。
“战力瓶颈呢？我的姐姐！”凉冰近乎低吼，“你比谁都清楚！面对华烨留下的那些上古天渣，我们往往需要三名甚至更多的高阶天使配合，才能完成对一名顶尖天渣的猎杀！他们的基因里刻着肮脏的暴虐，但也刻着为战斗而生的原始力量！”
战场上，三名天使的残骸与一名被最终诛灭的天渣倒在了一起，触目惊心。那天渣脸上甚至带着扭曲的快意。这份源自基因深处的战力差距，如同梦魇般缠绕着每一位参与过远古战争的老兵。凯莎的秩序带来了文明与高贵，却也似乎在某种程度上“驯化”了天使的战斗本能。
鹤熙接续道，语气沉重：“我们并非质疑正义秩序本身，凯莎。但它…它太完美，也太脆弱了。它像一件举世无双的水晶艺术品，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才能存续。一旦出现能够撼动整个体系的冲击，我们连…保留文明火种的机会都将无比渺茫。”
她们预见到的，是天使文明可能面临的隐性灭绝危机。不需要强大的外敌，或许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宇宙级灾变，一次未能预料的大规模基因疾病，就足以让这个依靠外部转化维持、且基因多样性持续降低的文明滑向深渊。
“那个实验体…”鹤熙的目光再次投向苏陌消失的地方，“是我们尝试撬开基因锁的第一把钥匙。我们秘密收集了散落在宇宙中的、未被完全污染的最古老天使基因碎片，甚至…冒险提取了部分天渣基因中纯粹为‘生存与战斗’服务的原始编码。”
凉冰冷笑：“我们没想制造怪物，我们只是想给天使这辆看似完美但可能跑不远的车，换一个更强劲、更不容易熄火的引擎！顺便…看看能不能弄个能自己‘生’轮胎的能力出来！”
她们的初衷，并非挑战凯莎的权威，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的、对于整个种族未来的恐惧与责任感。她们甘冒大不韪，在绝对禁令之下进行禁忌实验，是因为在她们推演的无数未来中，固守现状的道路，终将导向黯淡的终点。
“我们只是…想为我们的文明，在看似完美的水晶墙上，悄悄开一扇能透进未来之风的小窗。”鹤熙最终轻声总结，话语消散在冰冷的实验室空气中，留下无尽的沉重与抉择后的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