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得人脸生疼。
沈瑶裹紧羊绒大衣,快步走进朝阳公寓大堂。
暖气扑面而来,冻僵的指尖微微发麻。
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色,额角还沁着细密的冷汗。
小腹传来的坠痛感一阵强过一阵。
沈瑶咬着牙按下楼层键,心里暗骂自己大意。
明明算好了日子,却没想到这次提前了三天,偏偏赶上审计最忙的时候。
推开家门,一股暖融融的甜香迎面扑来。
沈瑶愣在玄关,只见客厅茶几上摆着个精致的陶瓷杯。
杯口冒着热气,旁边是几盒拆封的暖宝宝和止痛药。
“回来了?”
程昱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汤勺,“刚好,红糖姜茶刚煮好。”
沈瑶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从未告诉过程昱自己的生理期,更没想过他会准备这些。
“怎么这个表情?”
程昱接过她的包,顺手摸了摸她的手,“手这么凉。”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沈瑶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却没抽回来。
“先去换衣服,”
程昱推着她往卧室走,“浴室热水放好了,加了几滴薰衣草精油,能缓解疼痛。”
沈瑶站在浴室门口,看着浴缸里淡紫色的水面,蒸汽在镜子上凝成水珠。
她突然鼻子一酸,有多久没人这样照顾过她了?
自从出了家门后,她就像只刺猬,把所有的柔软都藏在了坚硬的刺下面。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时,沈瑶发出一声轻叹。
小腹的绞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些,薰衣草的香气让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门外传来程昱的脚步声,他在浴室门前停下:
“我把睡衣和卫生棉放门口了,新的,已经洗过烘干了。”
沈瑶把脸埋进水里,直到憋不住气才抬起头。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
这种感觉陌生又温暖,像冬日里突然照进一束阳光。
换上程昱准备的棉质睡衣,沈瑶擦着头发走出浴室。
客厅的灯光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茶几上的红糖姜茶换成了新煮的,旁边多了个热水袋。
程昱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见她出来立刻起身:“好点了吗?”
沈瑶点点头,突然注意到他手背上有一小块红痕:“你手怎么了?”
“煮姜茶时不小心烫了一下,”程昱不在意地笑笑,“没事。”
沈瑶抓过他的手,指尖轻轻抚过那片红肿。
程昱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是双养尊处优的少爷手,现在却为了她下厨烫伤。
“傻不傻,”她小声说,“叫外卖不就好了。”
“外卖哪有我煮的好喝,”程昱得意地挑眉,“我家阿姨祖传的配方,加了红枣和桂圆。”
沈瑶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甜中带辣的热流从喉咙滑到胃里。
整个人像被温水泡开的茶叶,慢慢舒展开来。
“审计还顺利吗?”
程昱坐在她身边,把热水袋轻轻按在她小腹上。
“嗯,”沈瑶放松地靠在他肩上,“总部比分公司规范多了,没什么大问题。”
程昱轻笑:“那是因为我爸坐镇,谁敢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沈瑶想起程卫东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不由点头。
确实,在程氏总部连财务总监报销一张机票都要反复核对,更别说大的贪腐了。
“程枫那边倒是收获不小,”
程昱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听说挖出了李文昌贪污的证据,涉案金额上亿。”
沈瑶挑眉:“陈志明立功了?”
“嗯,那小子确实有两下子,”
程昱的语气有些复杂,“不过太激进,连自己母亲被威胁都不退缩。”
沈瑶若有所思。
陈志明的狠劲她再清楚不过,当年为了争取保研名额,他曾经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四小时。
这样的人,一旦抓住机会就会不择手段往上爬。
小腹突然一阵绞痛,沈瑶不自觉地蜷起身子。
程昱立刻察觉:“又疼了?”
他的手掌贴上她的小腹,温热透过衣料传递过来。
沈瑶突然想起小时候肚子疼,母亲也是这样用手给她揉肚子,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我小时候,”
沈瑶突然开口,“每次痛经,我妈都会煮一种奇怪的汤,又苦又甜,但特别管用。”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家人。
程昱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轻柔地按摩:“是什么汤?”
“不知道,”
沈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离开家之后,就再没人煮给我喝了。”
程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等我一下。”
他走进厨房,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
沈瑶听见他打电话:“阿姨,那个治痛经的汤,除了红枣桂圆还要加什么?
当归?好,我记一下……”
沈瑶把脸埋进热水袋,眼眶发热。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男人,居然为了她的一道童年记忆笨拙地记着药材名字。
程昱端着新煮的汤回来时,沈瑶已经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的眉头微微皱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比平时柔软许多。
程昱轻手轻脚地放下碗,拿过毛毯给她盖上。
他蹲在沙发前,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描摹她的眉眼。
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沈总监,此刻就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姑娘。
沈瑶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热源处靠了靠,额头抵在程昱肩上。
程昱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惊醒她。
窗外,燕京的夜色渐深,万家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程昱突然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没有商场的尔虞我诈,没有家族的明争暗斗,只有他和沈瑶,在这个温暖的小窝里相拥而眠。
沈瑶半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
程昱和衣睡在她旁边,一只手还搭在她腰间,像是怕她半夜又疼醒。
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勾勒出程昱深邃的轮廓。
沈瑶轻轻转身,面对着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很大可能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鼻梁高挺,带着几分混血般的立体感;嘴唇微微抿着,连睡觉时都透着一股倔强。
沈瑶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程昱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那一刻,沈瑶突然明白了钟声鸿当年的感受。
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让你愿意放下所有算计,只想沉溺在这片刻的温存里。
但很快,理智又占了上风。
她轻轻抽回手,翻身背对程昱。
爱情再美好,也比不上实实在在的权力和地位。
程昱现在爱她,可谁能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依然如此?
只有把权势和财富牢牢握在手里,她才能真正安心。
第二天清晨,沈瑶被厨房的声响吵醒。
她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到程昱正手忙脚乱地煎鸡蛋,灶台上摆着一盘焦黑的吐司。
“醒啦?”
程昱回头,额头上还沾着面粉,“我做了早餐……虽然卖相不太好。”
沈瑶看着那一团糟的厨房,突然笑出声。
程大少爷下厨的样子,比他在谈判桌上咄咄逼人的模样可爱多了。
“笑什么,”程昱佯装恼怒,“我可是五点就起来研究了。”
沈瑶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锅铲:“我来吧,你去摆餐具。”
程昱站着没动,突然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瑶瑶。”
“嗯?”
“你昨晚说梦话了。”
沈瑶的手一抖,鸡蛋差点翻到锅外:“我说什么了?”
“你说……”
程昱故意拖长音调,“程昱是个大笨蛋。”
沈瑶松了口气,用手肘轻轻顶他:“本来就是。”
程昱笑着躲开,却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今天别去上班了,在家休息。”
“不行,”沈瑶关火,“今天要和财务部对账。”
“那我陪你去。”
“你?”沈瑶挑眉,“程总不是让你去津门考察吗?”
程昱一拍脑门:“忘了!”
看着他懊恼的样子,沈瑶忍不住又笑了。
好像她不是那个步步为营的心机女,他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程氏太子。
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为柴米油盐的琐事烦恼。
早餐后,程昱非要送她去公司。
车上,他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暖手宝:“拿着,办公室冷。”
沈瑶接过,是个粉色的小兔子形状,幼稚得可笑。
“不喜欢?”
程昱有些忐忑,“店员说这个最受欢迎……”
“喜欢。”
沈瑶把暖手宝揣进口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车停在程氏大楼前,程昱凑过来给她解安全带,趁机偷了个吻:
“下班我来接你。”
沈瑶红着脸推开他,却在转身时摸了摸嘴唇,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走进电梯,镜面映出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含笑的嘴角。
沈瑶突然惊觉,自己刚才的样子,活像个陷入热恋的傻姑娘。
她迅速整理表情,在电梯门打开时,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沈总监。
但口袋里的小兔子暖手宝热乎乎的,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审计部的同事见到她都愣住了:“沈总监,您今天气色真好。”
沈瑶摸了摸脸:“是吗?”
“嗯,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
沈瑶笑笑没说话,心里却清楚,那是被爱滋养的人才有的光彩。
她打开电脑,强迫自己投入工作。
屏幕上的数字和报表渐渐模糊,眼前浮现的却是程昱系着围裙的笨拙模样。
沈瑶摇摇头,喝了一大口咖啡。
爱情再美好,也不能耽误正事。
未来才是她真正该谋划的。
但当她把手伸进口袋,触到那个暖乎乎的小兔子时,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