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铁匠铺的木门就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宁静。韩烨正蹲在灵炉旁检查昨夜修补的缝隙，听见动静便直起身，只见一个铁塔似的壮汉堵在门口，阴影几乎将半间铺子都罩了进去。
来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兽皮坎肩，露出的胳膊比寻常人大腿还粗，脸上刻着风霜打磨出的沟壑，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团炭火。他往铺子里扫了一圈，目光在墙角那堆等待锻打的铁器上顿了顿，最后落在韩烨身上时，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你就是韩烨？”壮汉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相撞，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掉。
韩烨擦了擦手上的炭黑，点头应道：“正是，不知客官有何吩咐？”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强悍气息，虽未修行，却有着常年与妖兽搏杀练就的凶煞之气，比镇上的武夫更显凌厉。
“我是王猛。”壮汉报上名号时，刻意挺了挺胸膛。
韩烨心中微动。清风镇谁不知道王猛？这人不仅是镇上最大的猎户，更是去年唯一一个单人猎杀过铁甲野猪的狠角色，据说他那柄祖传的猎刀都崩了三个口子，最后是凭着一股子蛮力用柴刀结果了妖兽。
王猛没多余的寒暄，直接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往铁砧上一扔，“哗啦”一声，十块鸽子蛋大小的晶石滚了出来，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白芒。
“下品灵石？”韩烨的呼吸微微一滞。他虽在韩家读过些杂记，却还是头回见到实物。这些灵石蕴含的灵气虽稀薄，却比灵草纯粹得多，足够寻常修士修炼月余，换算成铜钱，更是抵得上普通猎户半年的嚼用。
王猛见他认出灵石，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吴昊那小子说你炼的刀能劈开青石，我不信。但铁甲野猪的皮，你能劈开吗？”他说着往铺子里走了两步，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墙角一块黑铁，“我要一把猎刀，能破三阶妖兽的甲胄，这十块灵石就是定金，成了再添两块。”
韩烨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攥了攥手心的汗，目光掠过那堆灵石，又落在后院的灵炉上。修复灵炉时消耗的灵力需要补充，《天工造物录》里记载的几种辅材也得用钱购买，这单生意无疑是雪中送炭。可三阶妖兽的甲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薄茧的手指，那上面还留着前几日刻画灵文时被烫伤的痕迹。
“怎么？不敢接？”王猛见他迟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就说嘛，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本事，多半是吴昊那愣头青看走了眼——”
“我接。”韩烨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他想起谷洪残魄说过的话：“炼器之道，胆大心细，缺一不可。”连尝试都不敢，还谈什么重现天工荣光？
王猛倒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两排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好！有种！我就喜欢你这痛快劲儿。说吧，要多久？”
“三日。”韩烨沉吟片刻，给出了期限。他需要时间准备材料，更要琢磨如何在“锐金”灵文的基础上，再添一道能破甲的灵纹。
王猛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回头指着铁砧上的灵石：“这些你先收着，要是炼砸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王猛也不讹你，只求你以后别再吹嘘自己会炼什么‘宝刀’。”
这话像块石头压在韩烨心头。他看着王猛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慢慢蹲下身，将灵石一块一块捡回布包。指尖触到灵石微凉的表面，能隐约感受到里面流动的灵气，那是他梦寐以求的资源，也是沉甸甸的压力。
“烨哥，你真要接啊？”吴昊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王猛哥要对付的可是三阶妖兽，听说那铁甲比城墙还硬呢！”
韩烨将布包系好塞进怀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数。”他走到灵炉前，伸手抚过暗青色的炉壁，昨天修补的裂缝已看不出痕迹。这口灵炉能催出淡蓝色的火焰，温度远超凡火，或许真能熔化那些坚硬的矿石。
他转身翻出《天工造物录》，借着晨光仔细翻阅。书页上记载的灵文中，“锐金”主锋利，“破甲”主穿透，两者虽属同源，却需要不同的灵力运转方式。尤其是“破甲”灵文，笔画曲折处藏着三道细微的灵力旋涡，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灵文崩塌。
“得找些韧性好的铁矿。”韩烨喃喃自语。普通黑铁太脆，承受不住两种灵文的灵力冲击。他想起镇上张屠户的铺子里有一批从矿脉深处挖来的“玄铁”，据说硬度是普通铁器的三倍，只是熔点太高，寻常炭火根本奈何不得。
“吴昊，帮我看会儿铺子，我去趟镇上。”韩烨拿起钱袋，里面是他这几日打零工攒下的碎银。
半个时辰后，韩烨背着一块三十斤重的玄铁回到铁匠铺，额头上满是汗水。张屠户那老头见他买玄铁，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小娃娃也想学人炼好铁”，却还是收了半价，大概是觉得这愣小子迟早要把玄铁浪费掉。
将玄铁扔进灵炉旁的水缸，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韩烨却浑然不觉。他看着那块沉在水底的黑疙瘩，又摸了摸怀里的灵石，突然握紧了拳头。
这不仅是一笔生意，更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在这个以灵根论高低的世界，一个被断定为“伪灵根”的弃子，或许能凭着手中的锤子，敲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拿起风箱的拉杆。随着“呼嗒呼嗒”的声响，灵炉里的炭火渐渐红了起来，映在少年眼中，像燃起了一簇永不熄灭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