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城的晨雾尚未散尽,联军张贴的告示已在街巷间掀起惊涛骇浪。
韩烨立于临时指挥处的阁楼窗前,望着下方熙攘的人群。昨日由随军修士誊抄的告示,此刻正牢牢贴在城中心的青石照壁上,墨迹经灵法加持,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光。过往修士无论修为高低,皆驻足凝视,时而有人指着告示上的字迹扼腕叹息,时而有人攥紧拳头怒目圆睁,更有甚者当场跪倒在地,朝着天罗山方向叩首不止。
“韩阁主,这告示的效果,比预想中更烈。”静海域少主一身蓝袍,手持水纹折扇从外而入,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方才巡查时,见不少修士自发聚集在照壁前,有人哭诉亲友被噬灵蚁残害,还有人捧着灵牌来认亲——都是当年被天罗域强征后失踪的。”
韩烨转过身,指尖轻叩窗沿:“天罗域积怨太深,敖烈只知以力压人,却不知民心如秤。这些年被他迫害的修士家族,怕是能从落霞城排到天罗山。”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卷宗,“只是光有告示还不够,敖烈经营天罗域多年,必有死忠散布谣言,称我们伪造罪证。”
话音未落,阁楼外传来一阵骚动。负责守卫的修士匆匆来报:“阁主,门外有位老者求见,说有要事相告,还带着一件信物,说是能证明敖烈谋害谷洪前辈的真相。”
韩烨与静海域少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凝重。谷洪之死是此次出兵的根源,也是最能刺痛天罗域修士的旧疤,若真有实证,足以彻底动摇敖烈的根基。
“请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的老者被引至阁楼。老者约莫七旬年纪,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唯独一双眼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他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看上去与寻常凡人无异,但韩烨注意到,他左手袖口下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一道淡金色的疤痕——那是修士强行散去修为时,灵脉崩断留下的印记。
“老朽墨尘,见过韩阁主。”老者拱手行礼,声音沙哑却沉稳,“听闻阁主张贴告示,要为谷洪前辈昭雪,特来献上一物。”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盒身雕着古朴的云纹,边缘处已有些磨损。老者将玉盒放在桌案上,轻轻推开,里面躺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晶石,晶石内部流转着淡淡的白光,细看之下,竟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其中沉浮。
“这是……记忆灵晶?”静海域少主失声惊呼,“此宝需以修士自身灵识为引,方能记录画面,且不可篡改,一旦记录完成,除非损毁灵晶,否则内容永存。”
墨尘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正是。此物是老朽当年……还是天罗域戍边修士时,拼死留下的。”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韩烨,“阁主可知,二十年前谷洪前辈遇害时,老朽就在现场外围。”
韩烨心中一震:“前辈请讲。”
“那年老朽刚晋金灵境三品,被编入天罗域的巡逻队。”墨尘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回忆的涩意,“记得是七月初七,敖烈当时还是天罗域的二把手,突然下令所有巡逻队集结,说是有外敌入侵神址秘境。我们跟着他一路追到秘境外围的迷雾森林,却见谷洪前辈正从秘境中出来,手里还捧着一株发光的仙草。”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颤抖:“敖烈当时就红了眼,说谷洪私闯禁地盗取至宝,下令格杀勿论。谷洪前辈何等人物?他本可突围,却不愿伤及无辜,只是不断解释那仙草是他应得的机缘。可敖烈根本不听,指挥着我们这些不明真相的修士围攻……”
老者的声音哽咽起来:“最后谷洪前辈力竭被擒,敖烈当着我们的面,亲手废了他的修为,还说‘挡我路者,死不足惜’。事后他给我们下了封口令,凡提及此事者,格杀勿论。老朽当夜就带着这枚记录了部分画面的灵晶逃了出来,为了不被认出,只能自废修为,隐姓埋名在落霞城做个凡人……”
韩烨拿起那枚记忆灵晶,入手温润,内里的光点仿佛化作了当年的画面。他能感受到老者话语中的真切,更能想象出一个修士为了保存真相,甘愿舍弃毕生修为的决绝。
“墨前辈,”韩烨郑重地将灵晶收起,“您这份勇气,足以让仙界修士敬佩。此晶若能揭露真相,您便是八域的功臣。”
墨尘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朽不求功名,只求韩阁主能为谷洪前辈讨回公道,让敖烈那贼子血债血偿!这些年我夜夜梦见谷洪前辈的眼神,若不能了此心愿,死不瞑目啊!”
韩烨扶起老者,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前辈放心,三日之后,我必当众播放灵晶内容,让天罗域乃至八域所有修士都看看,敖烈究竟是何等伪君子!”
静海域少主在一旁补充道:“墨前辈,您的安全至关重要,敖烈若得知此事,定会派人来灭口。从今日起,我派精锐修士贴身保护您,直到尘埃落定。”
墨尘连连点头,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背负了二十年的秘密,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了。
阁楼外,朝阳已完全升起,驱散了最后的晨雾。照壁前的人群依旧喧闹,而一枚小小的记忆灵晶,正悄然酝酿着足以颠覆天罗域的风暴。